那是父亲留给我还是神的时候的一个鲜明的印象,我本以为神越长大越聪明,但后来发现父亲却像是被调包了,就像越熟悉的字看起来越陌生似的,他一点没有了人民解放军的解放精神。我是在大四那年和他闹翻的,他极力劝说我去国家机关工作,而我坚决地拒绝了,其实也是老男孩拒绝了,因为据说那个地方是人类童心的绞肉机和屠宰场。
我再次醒来后天已经亮了,人们纷纷伴着音乐广播起床,我这时才发现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一对母子,那个一岁多的小孩正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他学着我吐了一个舌头。
太阳重新收复了失地,我把窗帘拉上,梦是反的,其实我非常害怕阳光。几道像是弹道一样的光束射进来,我用手机屏幕反射阳光照对面小孩的脸,他也不生气,格格地笑着扑过来,我看了他妈妈一眼,他妈妈告诉我,这小孩不认生,于是我一把抱住小孩,和他玩了起来。
我知道他认出了我身上的老男孩,而旁人都不知道。
一个下午,我和小孩都玩得很好,我的铺位上散落着他的各种玩意,电动乌龟,变形金刚,带奶嘴的水壶。他管男的都叫爸爸,管女的都叫妈妈,很讨人喜欢。最难得的是,他不自私,他翻开妈妈的钱包,抽出一百一百的粉红钞票,甩给我,我不要,他也一定要给我;玩腻了,他开始喂葡萄给我吃。
我白了我的老男孩一眼,他又开始作怪了。
小孩笑起来像是世界上所有烦恼都不存在,如果非要形容他的表情,我只能说,那是佛和神才有的淡定和从容。
列车飞快地路过一个个无名小站,甚至能感觉它带着一点傲气,那些小站也的确不争气,它们都如此雷同,让我觉得怎么时光又倒流了,常常会让你纳闷,咦,三个小时之前我不是经过了这儿吗?
列车有时候又会临时停靠在路边,对面的另一个列车和我们隔着铁道对峙着,我看着他们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们也在嗑瓜子,泡方便面,喝水,聊天,从窗口打量外面。列车重新开动,有一次驶入大片的原野,再后来,绿色开始多了起来,河流也密集了,小学从地理课本上学到的知识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大兴安岭,秦岭,淮河,黄河,长江,丘陵地带,美好的祖国,大好河山就在眼前,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从北到南,千篇一律的村庄和城镇让你有点腻味。
又是傍晚,列车开始到站,车窗掠过的亚热带的植物让我确认终于到了南方,我仿佛是到了另一个国度,同样是四月,南方的植物已经开始生机勃勃地疯长。四月是个残忍的季节,四月是个疯狂的季节,列车里的人准备下车,母亲让小男孩“和叔叔告别”,我却完全没有回家的兴奋或者激动,我有的仍然是陌生和孤独。
我又有一种仿佛来到一个从未来过的陌生城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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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鹏开车来接的我,他叼着烟,开着一辆崭新的本田雅阁,一副很拽的样子,和他上学时候一副德行,他上学时候以拔尖的成绩和放荡不羁的个性,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他的一些名句至今在校园传诵,什么“人不泡我,我不泡人;人若泡我,我必泡人”,还有什么“进了前五十名便活跃起来,进了前二十名就会铤而走险,进前五就敢践踏一切学生手册,考了第一名就不怕被开除的危险”,气焰非常嚣张,如果没有我的制衡,他就能千秋万岁一统江湖了。大学时他去了北方一所着名学府,但毕业以后回老家进了一个政府机关,现在混得人五人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