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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着一个背包,手里提着一些饮料,沿着指示牌前往站台,耳中随声听里的音乐声像是有一个乐队跟着我,为我演奏一般,也让我和这个世界有一种脱离的感觉。从空中走廊上回望城市,觉得北方的城市无论房屋密集,人口众多,但总是略带凄凉悲壮的感觉,尤其是寒风吹过,更有古代燕赵的遗风。
我有种仿佛从来没有到达过这个城市的感觉。
我背着背包在一个又一个窗口寻找自己的车厢,窗口里的人像是生活在一个个电视屏幕里的人物,在放置行李,爬上卧铺,有的坐在临窗的座位上交谈,一边等待开车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暮色四合,长长的列车像是一条大的钢铁肢节动物,静静地卧在一条铁轨上。
春运过了,五一还没到,车上人并不是很多,我找到自己的铺位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列车开始了发车的广播,然后车门关闭,列车开动,在音乐声中离开了北京城,路过了几个高架桥,桥下仍然是车来车往。
这是日落时分,金黄的太阳光像是被打碎的瀑布一样,光芒万丈洒满一个大地,在火车上看日落有一种夸父追日的感觉,虽然我知道我们的列车是在向南走。
火车路过了一个停靠着很多车厢的车站,那是火车的停靠地,那么多车厢堆在一起像是烤面包,接着视野里开始出现大片田野,一个老农赶着他的牛在田野里吃草,抽着烟看着我们的列车,然后他就飞速地向后甩去,车轮撞击着钢轨发出有节奏的铿锵声,像是有一个神秘的乐队在踩着鼓点打着节奏,但主唱消失了,失踪了,不见了,只剩下“哐当,哐当”的声音。
太阳则像个受了伤但又不致命的革命志士,一点一点地倒了下去,像是有人在放黑色的烟幕弹。终于,黑夜统治了大地。
我吃了一盒列车上的盒饭,一边看书一边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人害怕黑暗,于是制造了一个环绕地球的火车,每天跟着太阳的轨迹日夜不停地向西奔跑,这样他就可以永远看到太阳。虽然火车有时候慢有时候快,但至少没有黑夜,他还在车顶上面种满了向日葵,从上空看,这是一列长了毛的金色列车。后来,列车开过的地方都长出了那种奇异,绚丽,疯狂,像火一样燃烧的花朵,有一座山甚至漫山遍野都开满了这种花,被称为火焰山,而在这条西行的铁路上。再后来,就流传了几个步行者的故事,它被称为西游记。
醒来后,车厢里一片黑暗,让我不知道身处何地,直到听见列车运行车轮碾压钢轨的铿锵声,我才想起这是在去南方的旅途中。我大口喘气,起来喝水,上厕所,在列车过道的地方抽了一支烟。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不时掠过有着零星灯火的村庄和小站,风从过道的缝隙里钻进来,把我的头发和衣服吹得飘扬起来,我回味着梦的余味,像是在品尝酒的后劲。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伙子也蓬头上厕所,看到我在抽烟,突然开口说道:“能给我一支烟吗?”
声音如此之大,差点把发呆的我吓了一跳。
我给了他一支烟,点燃后,我们交谈了起来,他即将要去参军,我突然想起很有可能二十多年前,从湖南开往昆明的一趟列车上也有这样一个小伙子,那就是我父亲。
我和我父亲至今仍有一张照片夹在我钱包里,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一架军用战斗机上,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一只腿踩在驾驶舱边缘,一只腿踩在飞机翅膀上,老式大盖帽下的脸轮廓格外分明,俊朗潇洒,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站在驾驶舱内,鼓着腮帮,胸前挂着一把玩具冲锋枪,格外严肃地盯着镜头,仿佛自己才是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