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2)

那一年旌湖看上去比往年都要干燥,几乎连小水洼都没有,一些河贝散落在河床的淤泥中。傍晚我提着我的红色小塑料桶,拾着贝壳朝河床中央走,结果越往前淤泥越稀,我猛然开始下沉。在这样的瞬间我想到沼泽,差点儿以为自己会死去。

所幸泥土最后停在我的膝盖以上,我回头发现自己离岸已经非常遥远。我沉沦在湖中央的淤泥里悲伤地哭泣,恐惧而无助,没有人来帮我。哭累以后,我舍弃了我的桶,往回爬行。

后来我反复在小说中描述类似的场景,用在倒霉的男主角身上。可是对于我自己,该怎样形容这么一次经历呢?——像是油画浸进了水中,多年以后回头去看一片模糊,唯有浓烈的色彩。

“点炮了吧。”小藏把我打出去的那张牌收走。“呀,”我回过神, “这几天手气不好,昨天在QQ上一把就输了两百多分。”我们打的是血战,一家胡牌后,其余人继续打下去,直到剩最后一家或者没牌。

我琢磨着做个清一色,一把捞回来。大胖手机响了,他接起:“喂?哦,包子啊。我们在**茶楼。对,体育场这边的,你从东门进来往左绕着场子找就能看到。行,你快点儿啊,打血战五个人更好。”田野听了,补充说,你跟她说来的时候带点儿亭江街的麻辣烫。大胖点点头,冲手机里喊,打包些麻辣烫带来!

包子是个很普遍的外号,我们年级几乎每班一个包子。这个包子或许因为极爱吃包子而得名,或许因为长得像包子得名,或许因为又爱吃包子又长得像包子得名。

追忆往昔中学生活,乐趣不是太多,吃可以算作是其中之一。出五中校门是旌湖滨河路标准段,大概在2003年,这路失去了本来的面貌,被修得跟公园一样,成为了城里的形象工程性建筑。城建局管得严,不再允许小摊贩在这儿摆摊子。因此我们要吃路边摊小吃的话得出校门左拐沿滨河路走一百米,再左拐,来到亭江街。天蚕土豆儿,军屯锅盔,炸豆腐,桂圆莲子糊,小春卷儿,烧烤,凉面,酸辣粉,铁板烧,抄手……我们通常是每天换着几样吃,一轮下来,也要十天半月。

那些年,我和小藏把吃饭当做一天中最大的精神支柱。我们在课上安排好今天要吃些什么,然后盼着下课去付诸行动。我们晃晃荡荡走到亭江街,用零钱换取那些廉价的食物,三块到五毛不等,再三两下将它们解决。除了亭江街的小吃,学校里小卖部的炸里脊也不错,食堂的炒面和炸饼也很棒。

这些食物让我们每天的生活充满希望,当然我们偶尔也会希望点儿别的:比如月考多蒙对几道选择题,比如某天没交作业没被查出来,诸如此类。

关于体育场为何唯一每天都有的体育运动是麻将,这个问题要追溯到若干年前。D城体育场可以从侧面反映一个时代的市民生活,它完全是流行的风向标。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刚时兴看电影,可那时D城还没有好的电影院,体育场便成了放映露天电影的场地。在我隐约的童年记忆里,我曾置身于足球场空地的人山人海中,遥望主席台那边拉起的大屏幕,光影晃动,声色犬马。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流行炒股,证券交易所就在体育场对面,小小交易所实在容不下里三层外三层的股民,于是大多数股民把阵地转到了体育场中,进行黑市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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