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袁紫衣】(4)

那一刻我突然对这世间之事感到厌倦。

什么才是真正的对与错、取与舍?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这样那样针锋相对的矛盾。其实我和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并无不同,一样有爱、有恨,有拿得起放不下之事。都说发丝纠缠是三千烦恼,但这些烦恼却是人生来自有的。即使青丝落尽,也未见得真能六根清净。

只是修行之义常为世人所误。

沧州,新月如钩,夜色浓重。

我受了重伤,却仍然马不停蹄地赶了几天几夜,只是为了向胡斐示警。我一直昏昏沉沉,迷糊中忆起的始终是同一个场景。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他手执缰绳退让一边,我们的交会只在瞬间。他向我伸出了手,而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回头,然后与他错过、越走越远……

这个场景不断地重复,我终于伏在马背上哭出声来。

我知道那将是一场恶战。

混战中胡斐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转头与他眉眼相望。这一次他的眼中没有担忧,没有恐惧,也没有不解。这是我们之间一次最赤诚的相对,这一刻仿佛就是千年万年的永恒。彼此之间再无阻隔,只有深情。心领神会、婉转相报的深情,不用言说、灵犀互通的深情。什么承诺誓言、清规戒律,统统不堪一击。

即使死亡的气息如此贴近,却不再想要逃避。抛却一切的决意和生死相携的坚定终于使我了解,在群芳尽谢的最后的时光里,即使明知结果必定是残败零落依然勇敢怒放的那朵花,有着怎样销魂的醉与美。

一切完美得如同愿望,身边有一个深爱的人,我终于义无反顾。

刀光剑影的混乱中,爱情如花,开至荼蘼。

十一

我们分别的时候正是清晨。

天空渐渐亮起来,风波过后,彼此竟相对无言。仿佛所有的激情都被耗尽,只余茫茫尘世。

我看着他埋刀、洒土、拜祭,那个韶华如花的女子,已经为他而死。程姑娘的用情,原比我深厚得多。

我突然想起,陈家洛曾经讲起的那段往事里,他只提到了那个为他而死的女子。而另一个远走他方的女子,同样为了他红颜暗老。而在他的记忆里,她曾经的一切都已经模糊、淡忘,甚至消失。

我与她的情景何其相似。许多年后,即使胡斐还记得我,那些记忆也已经暗淡。而对于程姑娘,他却会终生不忘。

世事就是这样无常。一再地寻找之时,已经一再地错失,谁也不会有后退的余地。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果真如此。

我仍是坚持离开。我无法背叛自己的誓言,无法辜负师恩的深重。又或许,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是我终于还是没有与现实决裂的任何勇气,所以对己对人,始终有愧于心。

有句佛偈突然掠上心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是个多么完美的借口,它让我有足够的决心和理由与他永别,从而断绝一切是非莫辨的尘缘,重新开始清心的修行。

不要问后来。一个修行之人,是没有以前、现在和将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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