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爱(5)

写到这里,背上吹的风有点冷了,走去关上玻璃门,阳台上看见毛毛的月亮。

古代的夜里有更鼓,现在有卖馄饨的梆子,千年来无数人的梦的拍板:“托,托,托,托,”——可爱又可哀的年月呵![8]

这是她写《金锁记》和《倾城之恋》以及差不多她所有小说的基调,可爱又可哀,悲苦又苍凉。

她的笔下惊天动地、倾城倾国,可她的实际生活却是枯燥的,人际交往是简单的,感情是寂寞无依的。

在这一刻,胡兰成出现了,走近了她。于是而产生了强烈的反差对比效果。这一位出自与她完全不同家庭背景的中年人,身世坎坷、饱经风霜,曾任高官又数度磳磴;更难能可贵的是其人聪明,经历丰富,见解和谈吐不俗,头脑和见解本是张爱玲对人对事的主要标准。然而,最具吸引力的可能还是胡兰成对女人的理解和同情,胡能倾心相与,也能低头服小,还有情趣,而对她的小说更有着真心的欣赏和崇拜。有这样一个人在追求,张爱玲还能怎么样呢?对已过韶光的她来说,两人间的结合确是再合理不过的结局了。她写出了颇为屈辱的情话,那是她决定以身相许了。

可胡兰成并没有这样的准备。

张爱玲不美,这就决定了胡兰成与她交往下去,主要是把她作为一个精神上的对手,一种文章上的高度和文化上的提升。对于她全方位的爱情,他是无可无不可的,女人的其他好处,他可以在张爱玲之外的其他女人那里得到。他已近中年,他能将女人的精神和肉体作清楚的两分,对他这样花心的男人来说,张爱玲是不具备他对女人的所有趣味的。不过,能和张爱玲好上,这也是他的成功,可以弥补他以往对于女学生追求屡战屡败的记录,何况,张爱玲又是这样一个天才的女子!

尽管不满足,成功终究是成功,胡兰成自和张爱玲恋上爱上后,“变得爱啸歌”,他又像是经历了一度少年郎的恋爱,按捺不住地要对人说,他对青芸说,张小姐不是个等闲女子;他晚上从张爱玲住处出来到熊剑东家,熊剑东夫妇和周佛海夫人在打牌,他看了一会“只觉坐立不安,心里满满的,想要啸歌,想要说话”,可是他与这些人是无法说张爱玲的,他们不懂,但是熊剑东还是要请张爱玲吃饭。

胡兰成与应英娣的家还在南京,胡兰成一个月回上海一次,住上八九天,晨出夜归只到张爱玲处,两人只是坐在房里讲话,主要仍是他讲,她听兼点评,张爱玲本不是个会讲话的人,她说过:“和人谈话,如果是人家说我听,我总是愉快的。如果是我说人家听,那我过后思量,总觉十分不安,怕人家嫌烦了。”[9]两人也不出去,出去也没有名目,胡兰成带张爱玲去见日本来华的大将,带她见池田,那都是他与应英娣离异以后的事。两人的家世背景不同,所受的教育不同,生活阅历也相异,年龄上相差十多岁,一切讲来听来都是新鲜的。两人也有共同的话题,那就是香港,胡兰成是上海战事后去香港,张爱玲是香港战事后回上海,两地方战事前后的见闻就足可供谈论的话题了。如此空口说白话,“伴了几天,两人都吃力”,胡兰成就再回南京,张爱玲仍写自己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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