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胡兰成回访去看望张爱玲,张爱玲房里的华贵气让他有些不安,他第一次看小说时是惊奇,第一次看到她本人时是惊讶,第一次到她房间,他还是没脱那个“惊”字,只是这次是惊艳了。“华贵”,是胡兰成为张爱玲精心选择的字眼,这不会是指富贵堂皇,张爱玲住的不是豪宅大院,只是华洋杂居的公寓楼,不可能有怎样的排场摆设。即使有,此时的胡兰成也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胡村的乡下孩子,胡兰成是爱慕繁华希冀富贵的,可他已见过世面,做过高官,见识过各等的富贵豪华,不说以前的杭州有钱的同学家,即便在上海,他到过周佛海、李士群等显贵人家,极度奢靡淫侈的吴世宝家更是常来常往,张爱玲的公寓房是不可能与之相比的。所谓“华贵”,所谓精心选择,那是胡兰成来到张爱玲家,直面张爱玲本人后所有的一个完整的感觉,公寓房没有进深,无须登堂入室,他相当于直接走入了张爱玲的闺房。当然,“华贵”之类,还包括他没有忘记张爱玲的显赫家世,张爱玲的祖父张佩纶以及祖母的父亲李鸿章。不过,显赫确是显赫,张爱玲那位祖父张佩纶实在是不值得怎样提说的,对照早年在京城做“清流”时的那些宏言傥论,张佩纶在福建海战中的表现真是一场可耻的笑话,个人为保命狼狈逃窜倒也罢了,南洋水师未战先败、未战即毁的后果相当于葬送了中国东南沿海的半壁江山。
在两人第二次见面后,胡兰成给张爱玲写了一首新诗,并称赞了她的谦虚,而她回答他的只八个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对这两句话八个字人言言殊,其实张爱玲不是写禅,其中并不会带多少深意,从字面上看,可以是说两个人,主要是说张爱玲自己的。张爱玲是懂得他的,她也是欢喜他在她面前一谈几小时那么卖力表演的,她知道他在许多方面的深浅,在精神上她并不比这个比她大出十多岁的人低弱,她之所以谦虚的聆听,只是因为“慈悲”。
这样来往了三四次,张爱玲忽然烦恼,送纸条给胡兰成,让他不要再去看她。若是个同样二十出头的青年小伙子,可能接到这样的条子就要惶惑不安了,可现在面对的是胡兰成,他当然懂得这是什么情状,这是含有“爱”的表示,张爱玲不是十六七岁女孩,这种委屈也是委曲的表示就更确凿无疑的了。胡兰成当其无事一样,当天又照样上门去看她,张爱玲见了仍是欢喜如常,像是根本没写过纸条。胡兰成把握恰当,自此改隔天变为天天去看她了。
按照一般年轻人的恋爱步骤,接着就是“信物”了。胡兰成说起张爱玲那张曾刊在《天地》上的相片,张爱玲即取出相赠,相片后并题上了一行字: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张爱玲写过许多男女爱情故事,可以说她的作品主要就是以男女情爱为主题写的人生世相。可临到自己,她的所作所为仍是脱不出常轨老套,并没有怎样的新鲜新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