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以后又来杭州,仍寻到斯家寄食为客。斯太太见面毫无芥蒂,相敬重如往常。他自道:“这也只有我的厚脸皮,可是来得个自然。斯伯母亦毫无芥蒂,相敬重如故。梁元帝《采莲赋》:‘畏倾船而谊笑,恐沾裳而敛裙。’原来人世邪正可以如花叶相忘,我做了坏事情,亦不必向人谢罪,亦不必自己悔恨,虽然惭愧,也不过是像采莲船的倾侧摇荡罢了。”[5]
写得确是漂亮,有自嘲,也是自解自开脱。由胡兰成其时为人处事的行径来看,他那“荡子”性格已开始定型。“荡子”面临穷困潦倒,时常表现为两种习性,一是干脆放任躺倒,天崩地裂任其自然,随世人去评说;另一种是顶风硬来,世俗如此,我偏要如彼,偏要拗着来,看你又能怎样?不以功利为计算,唯逞其一时的洒脱。两者都违逆违背人道常情,看似迥异,其来源和实质却是相同。在某种特殊场合,或许能收超凡脱俗、惊世骇俗之效,但在平常,那就只剩下无赖泼皮的本色了。与他的父亲和大哥所不同的是,胡兰成是受过教育的有知识者,有知识者的自尊和自傲,并不因贫贱潦倒而稍减,或者说唯因处于社会底层反更多自尊和自傲,且更带有反叛性。胡兰成狼狈离开再返斯家,即应作此解。
这在他,倒不是偶尔的矫情,而是屡遭挫折后的性格的自然过程。以后,他还有过多次类似的表现,乃至终其身都无甚改变。
而他与斯家,还有着长远的牵扯呢。
注释
[1]夏承焘(1900-1986),字瞿禅,浙江温州人。从1930年起,先后担任浙江大学,浙江师范学院,杭州大学教授及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特约研究员。其毕生致力于词学研究和教学,是现代词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
[2]陈垣(1880-1971),历史学家,教育家,字援庵,广东新会人。二十年代起任北京大学等校教授,以后长期担任辅仁大学校长,另兼任京师图书馆馆长、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馆长等职。新中国成立后,长期担任北京师范大学校长,另兼任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二所所长。主要著作有《元也里可温考》《元典章校补释例》《旧五代史辑本发覆》《史讳举例》《明季滇黔佛教考》《中国佛教典籍概论》和《通鉴胡注表微》等。
[3]引自胡兰成《今生今世·远游》。
[4]卿汝楫(1902-1976),中美关系史学者,湖南湘西隆回县人。入燕京大学,期间参加李大钊领导的国民革命活动。以后在国民政府、国民党军事部门中任职,1947年任国防部新闻局副局长(中将级)。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燕京大学教授,以后改任高教部办公厅参事室参事。著有《美国侵华史》(二卷)《美蒋阴谋秘闻》《美国侵略台湾史》《甲午战争以前美国侵略台湾的资料辑要》及译作《中国对外贸易》(西·甫·里默著)等。
[5]引自胡兰成《今生今世·世上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