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5日 星期二 06∶43 PM
坦白说,我不喜欢广州。
可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哪里。再年轻点的时候,我指的是十八九岁的时候,我时常想出门远行,以为世界有尽头,以为生活有尽头。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遇到什么,或者,被什么所遇到。然后,一切就改变了。其实,这是一种省时省力的自欺欺人式方法。如果眼前变得糟糕,如果你感觉自己无能为力,你就会这么去想。你觉得背一个包,带着这样的一张脸,你就能有勇气离开,有勇气去开拓新的生活。你时常这么安慰自己。大不了我离开就是了。大不了重新来过就是了。可这是糟糕的,这是一种幻觉。一种病。人们总是寄希望于别处,将自己的完美生活一股脑地托付给别处。可“别处”是永远无法抵达的。任何一个别处在成为脚下之土时,它就失去了“别处”的意义。于是,新的别处又将到来。聪明的人们会在眼前与“别处”之间来回游荡,你看见过那些迷茫的眼神吗,看见过那些心不在焉的表情吗,他们在路上走,在街边抽烟,在靠窗的座位前一脸茫然地喝咖啡,他们在疗伤,在对“别处”的幻想中轻而易举地将眼前轻轻带过。他们永远都不会去“别处”,于是他们永远都拥有了“别处”。他们是最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他们也是最虚无的现实主义者。他们是在门缝中生存的人,是无足轻重的一些人。只有那些年轻的孩子,新鲜的灵魂,才会无依托的游荡,轻率地奔走,他们需要这个过程,他们的年华需要,生命也需要。在这种过程消逝之后,他们的表情大多会衬托出一种与年轻时完全相违背的状况,并且羞于提及。比如我,我就是这种人。年轻时有多疯狂,有一天你就会变得多冷静。那时你多喜欢折磨自己,现在你就会多善待自己。你不再谈理想,也耻于歌颂爱情。在任何形而上的表述面前,你的选择要么就是转身,要么就是睡去。沉沉地睡去。你知道醒来一切都不会改变。你知道——我们总是会有缺陷。所以,不如跳舞。不如歌唱。不如睡觉。
到达广州后,我在天河广场附近找了一家宾馆,然后在宾馆四楼的穆斯林餐厅吃了饭,一边儿吃一边儿看报纸,细嚼慢咽的。吃完以后一看表中午二点,我回房间拉上窗帘,换上睡衣,关闭手机,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我躺在床上抽了一根烟,然后穿上衣服,拉开窗帘,看广州的市容,看鸽子在夕阳中飞翔。每次大睡一觉醒来,我都会觉得自己像是赶了很远的路。从生活的这一端急匆匆地往另一端赶,往出发时的那一端赶。人们做事情总是有目标的。你醒的时间越长,在目标周围覆盖的东西便会越多。你睡过去就好办了。一觉醒来,你的脑子变得单纯,事情变得简单,人生从此不再复杂。我可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在生活道路上蹒跚而行的笨蛋。我的意思是,当我睡醒以后,我开始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像返老还童的意思。我决定下楼,我决定去见白露。上帝保佑,我决定要这么干了。但当我站在宾馆门前时,眼前的车流和人流却让我不由自主地开始走神。有那么一瞬间我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这干什么。假如路边这时有个人走过来问我,嗨,老兄,你在这干吗呢?我一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哦,我在找前任女朋友。或者是:嗯,是这样的,我想搞清楚我的爱情是不是落在前任女友那了。你说什么?你的爱情?嗯,是的,我想问问她,她是否爱过我,又或者,她爱完我之后,还能否爱别的人?好吧,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她难道不应该爱别人吗?你想证明什么呢?我,我,我——你看,我无言以对了吧。我得说服自己。我得让自己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总不能端着冲锋枪在她身上翻个遍,就为了寻找我那该死的“爱的能力”是不是装在了她的口袋里,而她忘记了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