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现在懂了吗?我又懂了吗?
一个人坐在候机厅里,拼命地嚼一块口香糖,胸中却是心潮澎湃。我想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以后,我不再那么幼稚,可我也并不成熟。我不再有远大的理想,可也不想就此凑合。我不希望自己在三十岁来临之前仍然混沌一片。我更不希望在三十岁到来以后,一切照旧。我起码应该弄懂一点什么,做一点什么,改变一点什么,好去挽救这早已停止发育的身体以及这迅速僵化的生活。
记得我曾在一本杂志中看到过这样一段话:一个中国人可能结交过279个异性朋友,却在寂寞的时候找不到任何人倾诉;可能听过1893首(略少或者更多)情歌,却有1214首(略少或者更多)关于失恋;汽车里程可能有73700公里(略少或者更多),却不敢去初恋情人居住的那个城市;可能讲过自己的5段(略少或者更多)爱情经历,听过别人的89个(略少或者更多)爱情故事,却发现最美好的爱情都已随风逝去。如果按照这本杂志上的说法,我完美的爱情或许早已经逝去了,在我意识到的时候,它便已经逝去了。可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吗?我不相信,我也不愿意相信。人们喜欢悲剧性的收尾,其实是没有勇气前行。
十分钟后,我去了候机厅的吸烟室,和一群眉头紧锁的中年男人吞云吐雾。他们提着公文包,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一丝不苟地吹成主席状,烟雾升腾中,他们一个个面色严肃,俨然一副宇宙中心的样子。我很同情他们。我站在门口,半个身子在室内,半个身子在室外,抽着烟,体会着那种似有似无的区别。我想让自己变得不一样一点,于是,我就真的和他们不一样了。天啊,事实真的就是这样。我望着窗外的飞机在缓缓地滑行,一辆装满了箱包的行李车从我面前驶过。我无动于衷地看着,小心翼翼地将烟头掐灭在那一排东倒西歪的烟头中间,并让它保持了一个直立的姿势。正当我准备离开时,一个女人朝这边匆匆走了过来 ,穿着米色的短打风衣,五官冷艳,长发披肩,只是眼角隐藏的皱纹,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漂泊之感甚强。她走进吸烟室,找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谁也不看,自顾自地从兜里抽出一盒烟来,熟稔地点上,然后深吸了一口,眼神中充满了习惯性的焦虑。我看了一眼烟盒,淡蓝色的七星。男人们假装谁也没留意她,偷瞟了一眼后便只顾埋头抽烟了。记得有个笑话说,女人的择偶标准是会变的,而男人们则基本不变。比如15岁的男孩会喜欢25岁的女人。25岁的男人也会喜欢25岁的女人。但其实35岁、45岁、55岁 ,甚至75岁的男人都惟一且永恒的只会喜欢25岁的女人。因为她们肉体新鲜,且貌似有思想。如此说来,男人是不是就比女人专一一点呢?呵呵,我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笑。谁又不喜欢那些美好的东西呢。你要怪男人坏,其实还不如说是男人笨。他们只能欣赏这个,因为他们的脑子永远都在想着更为庞大且激动人心的事,哪怕那只是一场幻觉。可他们就爱幻觉。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个女人,看着她抽烟的姿势,以及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漂泊。她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吧。或许她应该更淡定一些,或许,她应该更世故一些。其实我并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无聊的路人罢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抽着烟从包里掏出一份报纸来,一边吸烟一边信手翻阅着,一版又一版。我又点上了一根烟,在一旁观望着,猜度着她的职业和身份。正琢磨着,一根烟抽完后她离开了,报纸留在了座位上。我继续呆在原地抽烟,快抽完时我走了过去,捡过报纸来,倚着窗信手翻阅起来,我看见她看的那个版面是文艺副刊,我打量了一下,一个名叫“生活万花筒”的栏目吸引了我,那是一段典型的文艺青年式的爱情回顾,它是这么写的:
那时,我们两个人。两个人一起在空旷的球场上追逐,你射门,我守门,你总是踢不了那么远,嫌球太沉。那时,我们两个人。两个人在熙攘的十字街头放肆大笑,我在人群中耍宝,无视世界,只为取悦你一人。那时,我们两个人。两个人在公共汽车的最后一排看窗外发呆,夕阳西下,桥下的江水波光粼粼,残阳余晖,我搂着你,你依着我,深情款款,两两无言。
那时,我们两个人。
后来,我一个人。一个人穿越一座又一座城市,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仰望一片又一片夜空。我靠在拥挤的地铁门旁,木然过。我用微波炉在三更半夜下面条,彷徨过。我在周末的夜晚一个人看着香港武打片和狗狗对打,无聊过。傍晚离开喧闹的公司,眉飞色舞地和不同的女友在不同的餐厅吃饭,彼此取暖,一人独居。
我一个人。
再后来,我们又变成了两个人。在客厅、在厨房争吵。在卧室背靠着背入睡。下班以后准点回家,请保姆来收拾房间,请母亲来教育孩子。在不同的地方感慨人生,在不同的宾馆开始一夜情。结婚纪念日那天,买一束花来纪念我们的麻木,买一件情趣内衣来提升那久违的激情。家庭,沦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港湾,专门停泊废旧船只的港湾。
其实我还行。可爱已经不行了。
我皱着眉头看完,很难说是一种什么感觉。他说得对吗?还是不对?我痴痴地想了一会儿,听见广播里传来:前往广州的旅客,前往广州的旅客请注意,您所乘坐的CA1718号航班现在开始登机,现在开始登机。前往广州的旅客,前往——我抖了抖手上的报纸,冲它笑了笑,信手将它放在了原处,背着包离开了。就让它独自等待下一个读者吧。或者心动,或者麻木。
我昂首阔步地走在通道里,白露,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