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打了很久,我坐在那里无所事事,隔着窗玻璃,我远远地看着她的表情,却听不见她的声音。一段悠扬的爵士乐在做着画外音。一身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一双银灰色的高跟凉鞋,一头波浪状的温婉长发,发梢卷曲,妩媚而俏皮,淡淡的妆,冷艳的神情,哦,我看到了,她的戒指,那个英国人送的戒指。
我想到了苏婷。
我在这里干什么呢?我很模糊。不知不觉中,困意沉沉地泛了上来。我将自己舒展开,放倒在沙发上。随后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就快睡着了。我不知道我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我和谁在一起。我爱过她吗?还是她?可是,可是爱又是什么呢?我掏出一根烟来,点上,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烟雾在空中出现又迅速的消失。这就是爱吗?出现又消失的那个会是爱吗?“我们结婚吧。”“苏婷,我不想结婚了。”“我们结婚吧。”“苏婷,我不想结婚了。”黄昏,人浪,热吻,扑扑,“她要结婚了,你知道吗?”“生日快乐,亲爱的。”“你这件衣服真合适,是女朋友买的吗?”“亲爱的,我爱你。”“我更爱你!”——脑中就像无数拼图在飞,无数声音在响。我使劲抽了一口烟,甩了甩头,试图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它都会过去,难道不是吗?我喝了一口咖啡,窗外的人流熙熙攘攘,一对一对,一双一双,我留意了一下,发现孤独的人都不高兴,有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
她终于回来了,带着一种气势,步伐匆匆地坐了下来,愣了一会儿,挤出一个笑来,随即拿过我的烟抽出一根来,打火机“咔哒”一响,火苗幽蓝,她深吸了一口,随后眼神直愣愣地望着我。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我脑中飞速运转了一下,决定不问这个问题,只是努力地做出一个对应的笑容,我想缓解她的情绪,我想找到一个好的话题,一个让我们都舒服的话题。我厌恶眼前的这种氛围,我必须承认,我厌恶透了。
这时,一个类似女领班的人物忽然带着职业味道十足的微笑款款走到了我们面前,“对不起两位,很抱歉,这里不允许吸烟。”
“是吗?对不起啊,我们不知道,我记得这里原来是可以的。”我慌忙解释着,准备将烟掐灭了。这时倪燕突然说话了,“为什么不能抽烟?”
“哦,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规定,因为来这的大部分客人都不吸烟,所以,我们这里就,”她带着歉意停顿了一下,满脸带笑地接着说道,“也禁止吸烟。”
“因为大部分人?!你们这是什么逻辑,大部分人不抽烟,就不准抽烟,那大部分人不喜欢听爵士,你们是不是就要改成摇滚?如果大部分人不喝咖啡,你们是不是就要改成茶馆?大部分人?谁是大部分人,大部分人是不是都他妈疯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我的神啊。我的上帝啊。你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小姐,这是,这是我们的规定。很抱歉。希望你能够理解——”
“什么狗屁规定!这是谁规定的!谁?!谁?!他说不许就不许,他凭什么就不许,他算什么呀,他——,何为!何为你干什么?!”好吧,整个咖啡馆的人都开始注视我们,在倪燕咆哮的气势下,那个女领班完全溃散了,场面一片混乱。我下意识地去拉她,下意识地想结束这糟糕的一切,谁知她竟然推开了我的手,站起身来冲我说道,“何为你为什么不说她,何为你说她呀,她在欺负我们你知道吗,这里原来是可以抽烟的啊,你还记得吗?这里,这里原来不是这样的啊,它变了你知道吗?这个地方变了你知道吗?连它都变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不能变的,你说这个世界还有他妈的什么事情是不能变的?!还有什么?!”
说完,她竟失声痛哭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场内所有的目光都莫名其妙地投向了我,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众目睽睽下的贼。一个糟糕而愚蠢的贼。音乐在响,世界在飞,她在痛哭,人们带着审视的目光在观望。女领班冲我疑惑地眨眼,我站在那里,摊开双手,向她无力地笑着,微笑着,向更远处的人们微笑着,无力地微笑着。我刚准备说点什么,嘀嘀,我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我拿起来一看,笑容尚未来得及褪去,便定在了那里。
苏婷。苏婷发来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