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能力与一张CD的想象(1)

2008年8月2日 星期六 11∶23 AM

长安街一如既往地堵。我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随着车流缓缓蠕动着,热风不断地浇灌进来,郁闷,烦躁,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极不耐烦。我皱着眉头关了车窗,将空调打开,凉风呼呼地吹着,总算舒服了一点。可按照这样的速度,十分钟能走五十米就不错了。我暗暗盘算着,面无表情地踩着刹车弯腰从CD盒里随意抽出一张CD来,看了一眼,朴树,苏婷喜欢的那个家伙,那个头发长长、不善言辞的家伙。我想了大约点燃一根烟的时间,最后还是决定把它塞进了CD机,拧大了音量钮。在片刻的停顿后,音乐流淌了出来。

“像命中注定一般……如火一样的那个夏天……撩人的夏日舞会……你跳向我的身边……Lady shall we dance……在你说爱我的夜晚……真甜蜜啊……我爱你到永远……可哪儿有什么永远……是非爱恨已无须再辩……下一曲舞伴更换……失去的永不再返……你后悔了吗……痛得想死去的夜晚……你原谅了吗……爱你又把你伤害……”

二十分钟前,我和倪燕在咖啡馆前告别。她向我道歉,她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抱歉地笑着,随后说估计是自己的婚前恐惧症发作了。我也陪着她笑。随后她说她结婚后会离开,会去另一个国家,可能很难再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们各自戴着墨镜,在咖啡馆门口等对方说再见。我犹豫了一下,想说祝她幸福,就像电视里播的那样,和前任潇洒地道别,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说。我们站在那里,各自看了看,我说需要我送你吗?她摇了摇头说不用,打车就好了,很方便的。我笑着说,那好吧。她也笑着说,那好吧。

再见。再见。

我驶上长安街的时候,收到她发来的短信: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我不知道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给她回了一条: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女人。她迅速回了过来:那为什么好女人总是得不到幸福?我一愣,当年是你主动离开我的好不好?要不是你执意要走,我们会有今天吗?我有点莫名其妙,甚至有点气愤。最后我给她回了一条:什么意思?是指我吗?这一次等了很久,中途我看了两次手机,她才终于回了过来:我不知道这次该不该见你,我承认我很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承认我一直在想你。这两年来我甚至不停地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爱你又要离开你?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不敢相信你,我也不敢相信自己。何为,我们都是残疾人,我们都是缺乏爱的能力的人。你保重。

当时我就呆住了,就像我坐在一个干枯的深井里,头顶掠过一连串爆炸般的闷雷。那一瞬间我不得不第一时间想到了苏婷,她们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何为,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没有一个男人应有的勇气,你不敢担当,你是一个残疾人,你是一个缺乏爱的能力的人。你去死吧。这就是苏婷半个小时前给我发的那条短信。我调出来又看了一遍。是的,就是这样的。我目视前方,机械地开着车,就像一个刚刚失去眼珠的木偶。

你们都什么意思?什么叫缺乏爱的能力?你们到底想表达什么?巨大的长安街就宛如一个闷热无比的停车场。我藏在墨镜下,露出一张扑克牌一般的脸,在车流中当着移动雕塑。一个冷静的雕塑。一个着火的雕塑。一个濒临崩溃的雕塑。上帝啊,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她们装着同一个大脑,同一颗心脏,她们只不过是变幻出各种形象降临人间,她们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我们,打击像我这种“其实还不错”的男人。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长安街可以作证,我无法认可自己犯了错,我更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我没有再回复倪燕,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她或许是想说当初分开的时候她并不比我舒服,也许她还想说,她现在仍然爱我。可是,可是什么叫残疾人呢?什么叫缺乏爱的能力的人呢?我不懂,我不明白。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哪里有那么多圈圈道道的啊?我也没有回复苏婷。我不想吵架,也不想把一切弄得更加糟糕。难道婚姻不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吗?难道我们应该那么轻易地下结论吗?我们要每天在一个锅里吃饭,每天要在一张床上睡觉,你要习惯我的呼噜,我要习惯你的磨牙,我们甚至还要开展造人运动,让那么小的家伙叫我“爸爸”,那么小的家伙叫你“妈妈”,我们要对他(她)的一生负责任!一生啊!你知道什么是一生吗?就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那个!你觉得这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吗?你觉得你能够把自己的精力、时间、未来全部都捆绑在这样的一生上吗?难道我们不应该再多想几个月,多想几年,甚至十几二十年,好好研究研究,好好琢磨琢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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