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种不同的信任

——幻想的信任与真实的信任

虽然我们看似昏睡

内在却又一份清醒

引导着我们的梦

终将唤醒我们

看见自己的真实

鲁米(Rumi)

在一个我们最近带领的工作坊当中,一个成员与大家分享了她和男朋友目前的状况,她觉得自己充满了不安全感,因为她觉得他其实被其他女人所吸引,除此之外,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他。虽然她不断地追问他是否与其他女人有感情纠葛,他也一再地否认,但是她仍然感觉极度的不安,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相信他。结果工作坊结束之后,她回家发现对方确实和别的女人有染,那段关系已经持续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而她的男朋友要求跟她分手。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自己被彻底地背叛,同时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信任男人了。

当我们支持她去感受这个状况所引发的愤怒与受伤时,我们也同时向她解释,她之前所说的信任与真实的信任毫无关联,那不过是一种幻象的期望罢了。这次的经验虽然非常伤痛,但却也是一份礼物,因为这个经验完全瓦解了她的幻象,帮助她开始信任自己。

以往的她,即使和男朋友待在一起,她也始终觉得自己是孤单的,觉得对方并没有真的和她在一起。不过,当时的她没有选择信任自己的感觉,而是选择相信他一再的保证。她所说的那种“信任”正是我们所说的“幻象的信任”。事实上,这次经验正好帮助她破除这种虚假的信任,重新去发掘什么是真实的信任;也帮助她越来越能够待在自己的感觉里,鼓起勇气去看见周围真实的情况以及他人真实的状态,而不是只看到自己希望的样子。当然,要从幻象中清醒过来往往需要经历一些痛苦。

“幻象的信任”以及“全面的不信任”

基本上说来,幻象的信任仰赖于别人以及这个世界对待我们的方式。当某人对待我们的方式吻合我们认为自己应该被对待的方式,或是这个人对待他人的方式符合我们对他的期待时,我们就信任这个人。所以当我们信任某个人的时候,那往往是因为这个人符合我们对他的期待。但是一旦这个人侵犯了我们、伤害了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再也不信任“他”或其他任何人。所以严格说起来,这种信任并不是真实的信任,因为这种“信任”或“不信任”完全取决于外在的状态。然而,当我们大多数的人提及“信任”两字的时候,我们所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当我们说:“我信任你”或“我信任那个人”的时候,那通常意味着他对待我们的方式让我们觉得可以信任。但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真正地去感觉这个人,也没有真正清楚地去看到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当然这个人迟早会做出某些事情摧毁我们的“信任”。然后当这种被背叛和被侵犯的感觉不断累积到某种程度之后,我们就不再信任任何人,即使我们戴上了“信任”或“敞开”的面具。所以,可以说我们大部分的人都生活在“幻象的信任”以及“全面的不信任”这两种状态里。

通常,我们对“不信任”的看法以及我们对“信任”的了解,都同样地缺乏意识和觉知。当我们觉得自己再也无法信任某个人的时候,那往往是一种情绪上的反弹,而不是一种成熟的反应。因为当有人说出或做出某些让我们觉得无法信任的事情时,它引发的是我们内在早已存在的伤口与不信任的空间,就像是打开了我们内在那个不信任的储藏库以及其中积存多年的堆积品。我们把这种再也无法信任的状态称为“全面的不信任(global mistrust)”,因为它是一种主观上不清楚而又模糊的感觉。在情绪上,它沾染了过去所有被背叛与被侵犯的经验,所以它强烈的色彩会影响我们当下的经验。而当这个不信任的空间被引发出来时,它会唤醒我们潜意识里所有被侵犯、被背叛的记忆,特别是我们童年时期的记忆。

我们的不信任感往往是在童年的创伤经验中形成的。随着时光流逝,不信任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僵化,它潜藏在我们意识的底层,等着被现在生活中的事件所引发。而通常会引发出这种不信任感的人多半是我们的亲密伴侣、朋友、权威人士、我们的孩子或父母。简而言之,凡是我们投注了许多心血或是我们认为重要的人都很可能会引发这份不信任感,有时甚至连生活中的小事都有可能会引发这些不信任感。当这种不信任的感觉出现时,我们不只是觉得自己现在遭到背叛,我们还会联想到过去所有被背叛的经验。而这种不信任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致它可以轻易摧毁掉我们的工作和亲密关系。也因为我们是如此紧抓着自己的幻象不放,所以每一次新的背叛事件都会在我们受骗的历史上新增一笔记录。

比如说,当某人行为不可靠或行为轻率、粗心大意时,我(克里希)就会觉得非常的不舒服。在我幻象的信任当中,我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应该是负责任而又细心体贴的。我非常孩子气地不愿放掉这个信念,我坚持人们应该言出必行,并且尊重他人(意思是尊重我),当然,我自己不见得总是能够这样做。在我幻象的信任背后,我又深切地认为(我“全面的不信任”)别人一定不会按照我期望的方式来对待我。所以,当人们真的没有按照我期望的方式来对待我时,我会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毁了,气愤地觉得自己再度被欺骗与背叛。

最近我在我住的小镇的商店里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我付了钱,也拿到了收据,但是卖车子的人说他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让我拿到车子的归属文件。我向来就不喜欢处理任何和车子有关的事情,我很快就觉得麻烦而退缩,所以我没有更进一步询问细节就离开了车行,我非常天真地认为几天后我就会拿到车子的归属文件。但是我花了整整三个星期才拿到那个该死的归属文件,而且还是在打了许多催讨电话,又在他办公室里吼叫了好几次之后才拿到。

这整个事件直接冲击到我幻象的信任以及一个我不愿意放弃的“信念”,那就是:“这个世界是个安全且充满爱心的地方。这个世界是一个你可以放心信任,允许自己脆弱的地方。”我清楚地知道我的情绪上的反弹其实来自于过去我没有受到尊重的经验,当然也因为我不愿意放弃我幻象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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