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棉找到这所有悠久历史的大学,看见在门口等她的苏离,送去一个微笑,嘴角扬起,眼睛发出闪烁的光。这时候的苏离已经做了教授的助理,也单独给学生上些课程,主修古典文学。她已经嫁人,和当初自己的父母一样,对方也是大学的老师,比她大六岁。两人很是幸福,几十年以后也是如此。等叶清晨来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退休,在郊区住着一个小别墅,过着很多人都向往的生活。
叶棉告诉了苏离怀孕的事实,苏离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孩子打掉:你为了他已经付出了三年,你没有必要再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你做的真的已经足够。
叶棉摇头:他说他会回来。三年前他离开的时候说他会回来找我。三年后他真的回来了。所以这一次我还是相信他。何况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我不是在付出,我也不是为他做什么,我做的是我一个人喜欢的事情。
苏离知道叶棉的脾气,只好作罢。最后叶棉说想在西安找个工作,她不想回家,也知道自己这样是回不去了。苏离答应,辗转联系了以前亲戚的关系,在户县的这所中学给叶棉找了一个中学老师的工作。
叶棉的成绩非常好,如果不是留在西安,如果是报考大学的话,都能被北京大学录取。后来苏离对叶清晨这样说:你母亲就是太认真,所以葬送了一辈子。她本来应该是名牌大学生,然后有稳定的工作,然后找个好人嫁了,其实人一生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可是她到死也想不明白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清晨离开的时候,苏离跟着送出来,又说了一句话:如果我不让你母亲去那个中学,或许结局也有所不同。那是我今生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情。
那年的叶棉走进这个学校的时候,感觉真的很好。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还有那些孩子。这些都是叶棉所需要的。苏离的朋友给叶棉开了介绍信,说叶棉怀了孩子,但是父亲却失踪了,希望校方能给安排一个稳定的工作,特此感谢之类的话。
校领导开始决定让叶棉到食堂工作,就是择菜什么的,并且答应单独给叶棉一个宿舍。等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还可以得到更多的照顾。叶棉却不甘心做一个后勤。她说:让我去上课吧。相信我。
叶棉的课上得真好,她虽然没有受到专业的教育,可是正是因为她不按所教育的出牌,而是自己根据学生的需要和课本的需要,创造出自己的一套教育模式出来。后来,叶棉的教育方式被广为推行,可是那种荣誉的场景叶棉没有机会看到了。
在叶棉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她在门口看见一个被罚站的男孩,男孩有十三四岁,头发蓬松,脸上脏兮兮的。当时正是日头火热的时候,其他学生都在教室里避暑,整个教室前只有这个孩子站着,他满头大汗,却不敢去擦,或者是不想擦,任由泪水啪啪地落在脚旁边的黄土地上。他低着头,双手绞着上衣的下襟。
叶棉走过去蹲下身子,拿出一个雪白的手帕给他擦拭汗水,亲热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站在这里?是被罚站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抬起头看了叶棉一眼,又慌乱地低下了头。
叶棉用手梳理他被灰尘和汗水粘在一起的头发,头发散发出一阵汗臭味儿。叶棉又问了一遍:告诉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这才回答,他低着头说:我叫莫梵。
05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有毛病的孩子,她却对他说:你不是这样的,因为我能看见你的未来。
莫梵出生在半山坡废弃的窑洞里,他来到人间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精神失常的母亲。母亲是父亲莫大从南方买来的,花了三千块钱。父亲土生土长在这片黄土高原的穷山落里,到了三十多岁依旧没有讨到老婆,这里的女人都想着跑出去,谁想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待一辈子呢?何况父亲又有点呆,太过于憨厚,就是一个闷男人,只知道出大力挣点养活自己的工钱。直到三十岁的时候,他自己也急了起来,看见邻村的一个老头娶回来一个年轻的小丫头,自己也动了心,托了亲戚去了一趟云南,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买回来一个。买回来的这个有十八九岁,脸上还挂着黄黄的绒毛,眼睛很大,身材修长,扎着一条大辫子,穿着红色白格子的裤子,一件深蓝色棉布底绣白牡丹的前襟上衣。丫头叫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