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一下子就看中了绚,憨厚地笑着,双手放在面前来回地搓着,有泥巴成卷地落下来。绚羞涩地看向莫大,可是还要装作很习以为常,是的,她对这种婚娶的方式真的已经习以为常,她身边很多姐妹都是这样地走了的,听家里人说,有的过上了好日子,有的却受尽折磨,还有的被卖进了窑子。绚想自己过得好一点,哪一个背井离乡几千里路的女子不希望自己能过得好一点呢?于是她就抬起头,对着莫大微微一笑。
那笑就是黄土高原上的翎子花,那笑就是黄土高原上的春雨。莫大的心也甘甜,脸也绽放。
莫大给几个亲近的人煮了几个菜,喝了几晚白酒,就奔进了洞房。当晚莫大就开始在绚的身上努力耕耘,他为了自己的祖宗,也是为了自己的后代。
他们之间没有爱,绚只是莫大花钱买来的生育工具而已。
莫大以后就忙活起来,白天去地里伺候黄土地里的庄稼,晚上回来耕耘绚的身体。几乎每天晚上都要那么几次,甚至中午回来喝口水也要来上一次。绚是从这时候开始哭泣的,是偷偷地哭,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根本就是一个工具而已。何况连办事的时候莫大都不和她说一句话。他和她从来就没有找到一种语言可以交流。
后来,绚终于怀孕了。可是有一天,莫大回到家,却发现一大堆人围在自己的家门口。他一看立刻火了,绚正在撕扯自己的衣服,已经露出雪白的乳房和白嫩的大腿,而且还在继续扯,她一边扯,一边对着围观的人呵呵地笑。莫大上去拿着扁担赶走了围观的人,然后上去就给了绚一个巴掌。绚的脸立刻红肿,可是她看了一眼莫大,依旧呵呵地笑。她的眼睛瞳孔发散,茫然无神。
她一边扯衣服,一边呵呵地笑。
莫大知道自己的媳妇疯了。他后悔,他后悔的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是媳妇为什么疯了,而是自己花了几千块钱竟然买了一个疯子。可是绚毕竟怀了孩子,自己就是想赶她走也得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于是以后的绚再也没能出门,她从生下莫梵就一直生活在了黑暗中,而这与以后莫梵的性格是不是有着一定的关系呢。
莫梵快出生的时候,绚砸开门跑了。她就是朝南的方向跑,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她终于累倒,羊水破了的时候,她摸到一个废旧的窑洞里,生下了莫梵。
莫梵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阴暗、潮湿、肮脏的世界,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疯疯颠颠衣衫不整的绚。绚疯了,却知道给自己的孩子喂奶,母爱是永远也不会疯的。莫梵的第一口奶是酸臭的,母亲已经好久没有洗过澡。
再后来,绚还是没有跑走,或者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莫大带着人找到了这对母子。当看见哇哇大哭的莫梵时他乐得哈哈大笑,根本就不顾身旁虽然疯癫却一脸慈祥的绚。绚只是工具,她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
莫大一开始就不同意莫梵喝绚的奶水,他认为一个疯子的奶水是有毒的。他无数次地抛弃绚,比如把她领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偷偷离开,可是每一次绚都能摸回来,她不是不想走,她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或者说是她想带孩子一起走。最后的莫大实在没有了办法,只好把绚绑在床上,吃饭的时候再解开。因为不这样,她就又会跑上大街,一边扯衣服一边呵呵地笑,到了后来,莫大直接就让绚光着身子了。
在莫梵遇见叶棉的这一年,绚已经光着身子被绑在床上长达十四年了。十四年来,莫梵就那么看着母亲可怜地被绑在床上,她喊他的名字:梵,来,让妈妈抱抱。
莫梵的整个童年都沉浸在这阴暗里,还有邻里周边孩子的辱骂嘲讽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疯了的妈妈,被光着身子绑在家里的床上。所有的孩子都以打他骂他为乐子,甚至还跑到他家的窗户上,偷看他母亲光着身子的样子,还往里面扔小石头,绚如果看见了莫梵,竟然还是呵呵地笑。
等到莫梵可以上学的时候,莫大把家搬到了县城,住在郊区一个废弃的房子里,依靠捡破烂为生,当然绚还是被绑在屋子里。
他自上学以来,一直被老师认定为有些弱智的孩子,他那时候瘦弱,时常感冒发烧,功课一塌糊涂。在他遇见叶棉之前,没有一个老师给过他好脸色,斥骂与罚站是家常便饭,耳光与殴打如影随形。于是他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弱智的孩子,顶多比母亲聪明一点点,他遇见她之前,一直拿自己与母亲作比较。他想自己总不会随地大小便,也不会扯衣服。他曾经那样卑微地活在所有人的视野里,这个特殊的环境造就了他的自卑与懦弱。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如此,上学只是为了混个文凭,早晚也得回家种地,给母亲喂口饭吃。或者跟着父亲去捡破烂。他看不见未来,他的未来已经透支。他的生命充满了灰色,没有一丝光彩。
可是,叶棉来了。叶棉出奇地对他好,不斥骂他,也禁止别的老师对他不好。他成了叶棉的宠儿。叶棉给他缝补衣服,叶棉给他做荷包鸡蛋面。叶棉给他所有的温暖与恩慈。后来他问叶棉: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叶棉笑笑:因为我知道你的未来会是另一番模样。那些岁月里,叶棉不止一次地对他说:你是最好的,你不需要自卑。我能看见你的未来。
其实叶棉不只是对他这样,叶棉对每一个孩子都是如此。在她的眼里,没有一个孩子是坏的。然而他却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于是他把叶棉看成了神,当神落了地,就成了他心中一生也不会忘记的人。
最终,他在十五岁那年爱上了叶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