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摇头,实在静不下心来,只好请假回家。他进了家就愣了,两个小女子竟然窝在沙发上一起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猛然看见初一进门,都哈哈地笑起来。初一被搞得莫名其妙,却也没话可问。
吃晚饭的时候,初一开车带着她们去了楼下的一个餐厅。初一和清晨碰杯,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碰杯,第一次碰杯已经悠忽过去十年。十年真的很快,刷的一声就跑到远远的身后去了。再碰杯。初一始终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和清晨说,倒是藏雪和清晨说得投机,听着清晨说巴黎的种种有趣的事情,呵呵地笑。
藏雪问:巴黎美吗?
清晨说:不好,感觉整个城市脏糊糊的,在地铁的入口处就能闻到浓重的尿骚味儿。
藏雪差点把刚喝的啤酒喷出来。
喝到最后,清晨把回中国的原因说了:初一,我这次来,是为了找我的母亲叶棉。她在我去的那年出了车祸,在巴黎的十字路口撞死我的亲生父亲何青海,于是我母亲疯了,后来也就是三年前她突然跑出了疗养院,失踪了。我们找了三年,前天终于得到消息,她可能去了青海湖。于是我跑回来,就是想找到她,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我想让她能够安度晚年。
初一说: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清晨说: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一趟青海湖。
初一和藏雪愕然不语。
深夜,清晨在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路过初一和藏雪的房间前,听见藏雪在哭泣,然后初一说了一句什么,藏雪不再哭,传出互相亲吻的声响,再接着,藏雪的呻吟声幽幽飘过来。
清晨倚着洗手间门点燃了烟,烟是吃完饭的时候在楼下超市买的。可是当清晨撕开烟盒的时候,她发现烟已经变了模样,以前的两行字没有了,以前的茶花烟盒盖上清晰地印着: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然后房间里静寂下来,她听见初一对藏雪说:就算她不说,我也应该陪清晨去一趟青海。这一路路途危险,又有高原反应,她一个女孩子很可能适应不了,我想去护着她。藏雪,你要理解我,她给我写了七年的信,她给我活到如今的勇气和精神支撑,我为了你却没有答应她那微小的请求,我是何等的卑鄙低劣。我去护送她这一路,或许我欠她的债就还清了,这样我也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知。
藏雪说:我答应你,可是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初一说:我当然记得,我在那年对你说,我们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清晨听到这里,再也无法控制,她慢慢坐倒在洗手间冰凉的地砖上,面前一片空白。烟灰长长地耷拉着,终于落在了地上,一切都灰飞烟灭。
04
在离别的这个夜晚,藏雪在卧室里默默地整理要带的行李,两管牙膏、两支牙刷、方便湿巾、消毒水、王老吉的保济丸、复方酚氨胶囊,以及旅途上会遇到的急救药品、绷带、创可贴、消炎药,初一换洗的衣服,一条牛仔裤,一条运动裤,一条白色休闲裤,几件T恤,还有厚的外套、袜子甚至内裤。藏雪就那么一件件地把初一应该需要的东西塞到行李包里,LV牌子的拉链旅行包,到最后,藏雪想了想,又去书房拿了几本书,有薄薄的线装本的《善生经》,还有一本厚厚的硬皮大16开的《国际建筑设计500案例》,最后藏雪又塞进去一个日记本,里面有藏雪的手绘画,也有藏雪剪下的摄影作品。
清晨在自己的房间里擦拭那把古筝,抚摩筝底部的七只象。母亲曾说,寻找七只象,何青海也这样对何源说过,那么七只象到底隐藏了什么?它到底在父母心中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揭开这所有秘密的钥匙是不是就在那遥远的去往之地——青海湖?
那么,二十八年前,或者更早到一九七二年,在青海湖畔的那片农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初一推门进来,坐在清晨身旁,摸了下那古筝,就摸到了那个缺口。两人都不说话,感觉很多话都成了多余。十年后,两人终于遇见,没有喜悦也没有感觉陌生,一切似乎寻常得很,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分开过,甚或既然分开过,也和没有分开过是一样的。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初一努力地回想十年来的点滴,似乎两人之间除了深夜的拥抱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两个人也没有爱上彼此的理由。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可是那又为什么总是让对方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