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喜(6)

为什么会念念不忘?我们既然本来就没有爱过,那以后会不会也是如此这样下去?

两人商量好乘飞机直接到西安,然后在西安,由初一联系当初的大学同学,借一辆越野车开到青海。这次行程,除了北京到西安三个小时的飞行,剩下的路程全部开车,需要两天左右。他们将从中国的东部穿越到大西北,再由越野车纵横在莽莽的荒原之上。

十年前,他说,我想跟你走。

十年后,她说,我想带你走。

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这一路是为了寻找失踪的母亲,更可以说是叶清晨为了完成十年前的话。十年前,她答应带他走,只可惜刚到吉首就以初一的跳楼而宣布结束。那么这一次,长达三千公里的路途,是不是终于可以担当我对你的承诺。我想带你走,走的是那过去的十年,走的是我曾许下的诺言。

十年生死两茫茫。父亲和母亲就是如此。而自己呢,自己和初一的这一次行走又有什么样的结局?不管结局如何,我已经要带你走,我们一起走。前途未卜,无法预料,也不想去预料。十年前的行走我早就已经知道结局,我对你说过,我们不会走远,你认为只要是走了就算是做了疯狂的事。如今我们整装待发,收拾停当,一路西行,万里风霜。可是这一次的结局,我真的不知道。

我们走。

藏雪开着初一的车子来送他们,初一带着一个旅行包,清晨除了依旧背着那把沉重的古筝,行李只带了两三件换洗的衣服。收拾行李的时候,藏雪过来问:你是不是应该多带一点?清晨摇头,她知道自己在这次路途中要在某个地方停留一阵子,那个地方不只是她这次旅行的中转站,更是她人生的中转站。

藏雪和初一在机场拥抱,藏雪说:你一定要记得你说的话。她说完泪水就滑下来,打湿了初一的肩膀。初一只有更紧地拥抱她,这一刻或者说过去的这三年,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爱藏雪的,也坚信以后也是如此。清晨回过头,机场口有呼啸的大风穿堂而过,额前的长发被吹散开来遮住了眼睛,她伸手拨开,竟然摸到一掌温热的液体。她转过头,看天空,有飞机在缓缓起飞,冲入了云霄。

初一拍清晨的肩膀,左手提着行李:清晨,我们走。他回手和藏雪再见。藏雪就一直在那里站着,看着初一和清晨进了机场入口,过了安检,他们左拐,终于不见了。

初一就这样看不见了,和一个让自己担忧的女子。他曾为了这个女子差点要离开她。可是她不能阻止他们的这次西行,她需要做的是宽容与仁慈,可是谁能知道,她又需要忍受多大的恐惧和担忧。她真的害怕初一就这样跟着清晨走了,或许永远都不回来了。

初一,我等你回来。我相信你会记得你说的话。我们都已经长大,我们已经不是孩子。婚姻已经根深蒂固,爱情已经沉入深水。我们相敬如宾,安逸幸福。我相信你只是和她出一次远门,你们忙完了,就会回来。至于清晨,我相信她是一个好的女子,我知道她对你的好,我也知道你感她的恩。可是,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们会发生什么,无论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初一,你只要记得,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孩子已经有手指肚大小了,我是前天才知道的,可是我没有告诉你,我想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犹豫着去与不去。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放弃这次西行。这么多年,从大学开始,到结婚,到今天,其实我一直都明白,你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你在十四岁那躁动的年龄遇见她,你在爱的人失去踪影需要安慰的时候遇见她,那是多么欢喜的事情,她带你深夜离开,她带你第一次喝醉,她告诉你一切都是虚无的东西,她还给你第一次拥抱。是的,她只做了这些就已经能让你记住一辈子,更何况她为了你,又匿名写了七年的信给你,如果她心里没有你,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许是的,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出现,你们将会幸福地在一起。可是我却出现了,我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也是最后一次,我的出现就是为了爱你的,我那么地出现了,所以你们就没有了如果,这看似残忍,却也是一种幸福。

初一,你和她的事情,我认为比你理解的还要深,你要记得,爱你的人只有我,也只有我在爱着你。

你们,你们的一切注定都是虚无。

我们一直都想有一个孩子,你父亲和你母亲盼望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有了孩子,于是我想,就算你不回来了,就算你真的离开我了,请你一定要来看看这个孩子,请你一定要来看看这个孩子。

如果是男孩,就叫十五。初一,十五,都在身边。

如果是女孩,就叫木棉。木棉,木棉,温暖如棉。

初一,我等你回来。

一直等你。直到你再也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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