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上高一的时候算起,这是我写给你的第78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因为,我想让你来巴黎,我想让你跟我走。至此开始,让你跟我走。
至于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署名,原因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我在巴黎等你来。
二○○五年六月初一。
署名不是一抹天蓝色的水彩,而是工整的三个字:叶清晨。
03
那一年,他对她说,我想跟你走。
这一年,她对她说,我想让你跟我走。
时过境迁,一切皆成为了不可能。初一能走吗?父亲第一次看清晨的信,手哆嗦起来,嘴里模糊着说:怎么是这样?
有时候,人真的很难做出决定。风吹来的时候,你能猜测是哪个方向;雨下来的时候,你能猜测它落到哪里;一棵树种植的时候,你能猜测有多高;一朵花盛开了,你能猜测是几个花瓣。可是爱呢?你无论如何穷尽心思也无法猜测,那爱会有什么样的规则,或者,爱本来就没有规则可言。
本来喜庆的一家突然沉默下来。藏雪没有去看那信,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她去厨房里择菜,芹菜叶子一片片地落到垃圾筐里,藏雪就那么无声地掐着芹菜叶子,碧绿的汁液渗出来,染绿了藏雪的手指。她把手指放在嘴里轻吮,有清凉苦涩的蔬菜味儿,她抬起头看向初一,初一也看向她来。
两人的目光纠结在一条线上,沟通两人心之间的桥。泪水是前行军,首当其冲地落下来。那泪水是有生命的,从高高的幸福桥上落下去,落到地板上摔得粉碎。泪水里有两人的影子,无奈的眼神以及忧郁的面孔。
吃饭的时候,初一突然说了一句:我应该去看看她是吗?他不是说给父母,也不是说给藏雪,他是说给自己的。藏雪嘴里的米饭干涩起来,塞在喉咙里难以下咽。
清晨答应了初一的父亲不透漏自己的名字给初一,可是她实际上是做了暗示的,她用水彩画了天蓝色的弧线。是的,初一早就应该感觉到那是清晨的颜色,而不是记忆中的颜色。初一想: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他以为清晨只是过眼云烟,他以为颜色只是爱的寄托,他以为他以后只爱一个人,那就是藏雪。可是如果就去爱藏雪,我怎么对得住清晨这七年的等待,她一直在等着他,在遥远的巴黎等着他大学毕业,然后一起走。可是他却如此迟缓地才明白这爱,是这爱隐藏得太深?还是这爱本来就不属于你我?以自己高中时怪异的状态,如果没有清晨,怎么会有现在的初一。所以清晨也是初一的恩,是大恩,这恩似乎已经超越了爱。可是既然如此,初一就能去找清晨吗?清晨挂念了他七年,这里面只是恩吗?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在作祟?
我去了会怎样?
我不去会怎样?
她的七年就这样地断掉了吗?而自己身边的女子藏雪又该怎样?他们本来是相爱的,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如果有别的女子插进来,初一绝对不会这么苦恼,可是插进来的这个女子是清晨,是在少年时给予他疯狂,是整个青春中给予他力量的人。他对得起叶清晨,就对不起藏雪;如果他对得起了藏雪,又有谁来安慰清晨孤寂的灵魂。
初一下楼抽烟,藏雪跟着出来,在小公园的排椅上并肩坐了下来。
初一说:藏雪。我给你讲一下过去的事。
初一说起自己如何在十四岁那年爱上一个大自己二十岁的女子,那个女子叫颜色。自己又是如何在凤凰跟着一个女子出走,那个女子叫清晨。自己又是如何在孤僻的时候收到陌生的来信。来信的人是谁始终模糊,他本来一直以为是颜色的。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写信的人是清晨。这个叫清晨女子远在巴黎,她用那些文字支撑了初一七年。
也正是因为这两个女子改变了我所有的一切。我在和你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心里装着颜色的,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装的人不是颜色,而是叶清晨。也不是,是在那晚毕业酒会上,我就应该意识到了的。我第一次喝醉酒就是和清晨一起,在湖南一个叫吉首的小城的酒吧里。毕业酒会上是我第二次喝醉,你坐在我的身旁,我当时就以为我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那个夜晚,她抱住我。于是我也在那个夜晚抱住你。我曾对她说:我想跟你走。于是我也就对你说:我想跟你走。藏雪,我知道我说出这些对你是何等的残忍,可是我必须说出来。我以前以为叶清晨是过眼云烟,我现在终于明白她一直都陪我的身边。我不该,我真的不该把你当做她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