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巴黎的清晨,一打开窗子,就有一股潮气和浓雾钻了进来,同时钻进来的还有何源。
而最先出现在清晨眼前的不是何源,而是一大束的马蹄莲。马蹄莲一直是清晨喜爱的花,它比百合要内省,比莲花要暗涌,它就那么不张扬不娇嫩地盛开。
今天是清晨的生日,何源一大早就奔过来祝清晨生日快乐。清晨把花放在盛了清水的玻璃瓶中,刚放下,一张纸片落在桌子上,白色的卡片,一行小字:
你要我等多久,才愿意一起走?何源。二○○五年六月初一。
你要我等多久?何源此时已经等了清晨七年。自从遇见清晨,他就只有一个目的,照顾好清晨,一生一世。
七年前的那场车祸,父亲竟然以那样的方式离去,悲痛的何止是叶棉。当时何源的车子就在后面跟着,他目睹了整个车祸的过程,他跑下来,叶清晨跟在后面跑。此时的叶棉已经跪倒在地。
何青海死了,似乎没有感觉到痛楚。
叶棉紧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还很热,那热已经多少年没有触摸。叶棉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连急救电话都忘记了拨打,她只是跪在他的身旁,把他的头挽起放在自己的胸前,叶棉的上衣瞬间血红。她紧紧地搂住他,她不想让他就这么慢慢冷去。
她轻轻地呼喊他的名字:青海。青海。
她轻轻地对他说:青海,青海。你说你要来找我,于是我在那里等了你那么多年。你说你一直都是爱我的,你说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你后来说你不能来找我,你说你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生你的气,我一直在等你的。
我一直在等你的。
我一直在等你的。
我一直在等你的。
我一直在等你的。
我一直在等你的。
她来来回回就只说这一句话。她只说这一句话:我一直在等你的。
你听见了吗?如果听见了你就点下头,如果听见了你就流一滴眼泪,如果听见你就不要死。
他听见了,有如珍珠大小的眼泪从眼角里缓缓地滚出来。叶棉用手张着,直到那泪水滑到她的手心里。就在这一刻,她啊的一声站起来,她看向巴黎的天空,那摩天的楼群。她在寻找什么?寻找赎罪的工具吗?
她就那么站在十字街头,一动不动,只是大声地吼叫。她成了一尊雕塑,立在巴黎的街头。
警察局的人过来带走了叶棉,调查后得知叶棉存在超速驾驶,负大部分责任,按照法国的交通法则,这样的重大车祸,叶棉最终将被判刑十年。但是由于两人的关系以及双方亲人的请求,叶棉获得缓期执行,并在规定期限内限制离开巴黎。
但是,她却疯了。
叶棉的精神受到重创,自此开始疯癫,她从此以后,只会说一句话:我一直在等你的。她自此只有一个动作:僵直地站立,手臂前伸,掌心向上,昂头看向天空。叶清晨只好把母亲送到一家高级疗养院进行治疗。她相信母亲会好起来,哪怕那是奇迹。
何青海死了以后,何源无心打理茶楼的生意,托父亲的朋友转卖掉后,他留在巴黎并没有回去,因为这里有叶清晨,有需要他照顾的人。也就是从这个时候,何源开始写作,何源一直在写,在国内的时候就获得了很多奖项,他似乎终于了无牵挂,决定好好地写一本书。也并不是了无牵挂,他还牵挂着叶清晨。
叶清晨接过母亲的外贸公司,边修学边跟着副总经理学习管理,逐渐得心应手,似乎清晨天生就是做管理的人。修的是音乐,西方古典,也有中国古典音乐的课程。教授古筝的老师来自北京,一个温和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对清晨的娴熟感到诧异,等到听说清晨根本没有专业学过以后,已经回不过神了,并打死也不相信。
两人就这么过着,一个在巴黎写作,一个在巴黎经营公司和修学。母亲在郊区的疗养院里治疗,俩人每到周末的时候都会一起开车过去看望。
可是让清晨没有想到的是,何源竟然爱上了叶清晨。
清晨说:你是不是为了你所谓的责任?你父亲让你找到我,照顾我。你就真的以为可以照顾我吗?我不想爱,一直都是如此。
清晨还是没有喊何青海父亲,她没有机会。她见到自己父亲的第一面,就是一具摔碎了的尸体,而凶手是自己的母亲。这样的现实谁也无法接受,但是就这样存在着。无论怎样,叶清晨还是无法把这尸体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挂起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