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在即将开学报到的时候突然病了,开始是发烧,烧到四十多度,最后晕厥。这场大病让初一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等病初愈,北京大学的名额已经补足,只好选择去西安交通大学。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初一无奈地笑。在车站上,父亲送他去学校,他对在站台送他们的母亲笑,那笑里有着长大了的坦然。那一刻,母亲感觉初一已经不是印象里的初一了。
火车缓慢地离开站台,这是初一从十四岁那年第二次离开北京。第一次出了事故以后,不只是父母不敢再提外出的事情,就连初一自己这些年来也没有想过出去走走。和父母待了四年,一直生活在一起,而今天,他将远行,并将一年半载不会回来。父亲沉默地把行李包接过,放在货架上,初一伸手帮忙,被父亲推开。
父亲说:我也就能做这些了,到了学校一切得靠自己。
初一点头,他看见父亲真的老了,把行李放到货架上已经很是吃力。他转过身坐在窗口的位置,母亲还站在站台上,挥手。她一遍遍地挥手,一挥是慢走,再挥是等你平安回来。初一就这么看着看着泪就出来了。父亲坐在身旁,递过一个刚削的苹果。初一接过来,左臂紧紧地搭在父亲的肩膀上。
这一刻,他不是为了依靠什么。他在感恩,明知道这恩无法感起,也无从感起。
看不见了母亲,看不见了北京,看不见了那过去的日子。
父亲把初一送到学校,又把床铺子整理一下后就独自离开了,坚决不让初一去车站送,他怕自己会哭出来。这是儿子第一次独自生活,但是又需要他这样。他是一只鸟,早晚要自己独自飞翔,那风那浪是必经的桥。
初一是下宿舍楼买香皂时遇见藏雪的,在学校门口的小超市。藏雪正在委屈地和老板解释,原因是藏雪买东西的时候拿出来一张五十元的假币,老板不收就罢了,偏要报警说她使用假币。藏雪在那里解释说:真的不是,这钱是我刚才买水果找给我的。就在老板要报警,藏雪一个劲地解释的时候,初一走了进来,他看见跋扈的老板,看见脸通红的委屈的藏雪。那天的藏雪穿一身浅绿色的棉布裙子,扎着两条辫子,如今很多大学生都拉了直板烫了卷发,藏雪却扎着两条辫子,辫子不长,刚到肩膀下面几指而已。她有着光亮宽大的额头,尖翘滑润的下巴,鼻子尖微微翘起,鼻梁骨很高,眼窝深陷,眼皮内双,眼珠子发出微蓝的光。这不像是一个汉族女子,而有点近似西域人氏,但是皮肤又白净得很,有着南方女子的气息。藏雪后来告诉初一,自己有藏族人的血统,姥姥是藏族人。而她父母都是四川成都人,于是她比成都女孩多了份青藏高原上的魅惑和雪莲花的超凡脱俗。
初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眼看出来藏雪是委屈的,她也确实是不知道那是假币的。于是他站过来说:老板,我做证。这张钱真的是她刚才买水果的时候找的,我在旁边看见了的。
老板这才不说话了,自己含糊着说了句什么,转身忙别的去了。
藏雪长呼一口气,回过头对初一微笑,她笑起来那么地美,有深得离奇的酒窝儿。那笑就这么地刹那在初一心里扎了根。
藏雪何尝不是,她哪里见过这么清秀俊朗的男子。
初一的父亲是北方人,母亲是福建的,于是初一继承了北方的挺拔,却内含着南方的清秀。初一的迷人不是一下子就出来的,也不是一个人突然认为的。他从初中的时候就收到情书,而且都肉麻得很,初一每次都是撕掉,对追求自己的女孩子置之不理。何况那时候有着颜色,在他那时候的心里,颜色才是心仪的女子。高中的时候,他开始是一个怪人,别人就是喜欢他,也不敢接近,后来等初一展开了笑之后,依旧无法接近,初一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对每一个也都不好。他那时候的心里只有那每月一封的陌生来信。他也一直认为那信是颜色写的,署名中的那抹天蓝色的水彩就是颜色啊!
他不爱,他一直不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不爱,直到遇见藏雪。
藏雪问:你是新来的吗?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初一说:是。
藏雪问:不是呀?都开学三个月了,你怎么才来?你家不是在山区吧,我们那儿的山区里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一个大学生被录取了,可是录取书延迟了几个月才到,等他拿到那封信早就开学啦。呵呵,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