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祭(2)

初一以为没有人责怪自己,以为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可是有一天放学回家,他看见那个男子从颜色的家里出来,整理着衣衫,松垮着步子和初一擦肩而过。

初一跑上楼,冲进颜色的房间。颜色正在洗手间里,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初一冲着洗手间的玻璃门问: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颜色回道:初一,赶紧做功课去好吗?你还小,不懂这些。

初一问:什么我不懂,你以为他爱你吗?

颜色回道: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我,再说他爱不爱我与你有什么关系?

初一怒道:可是我爱你啊。

那是初一第一次说爱这个字,是对一个已经三十岁的女人。颜色没有吃惊,她早就察觉到了初一的爱,只是没有想到初一会这么的直白。

颜色推开门,走出来,轻轻地抱住初一。

初一感觉到异样的温暖,还有女人的体香。初一紧紧地搂住颜色的腰。初一以为,有些东西只要紧紧地抓住,就不会溜走,除了时间。

颜色说:初一,你还是孩子,你还不能说爱。你知道吗?爱一个人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与责任。你能和我到老吗?你能和我一起朝夕相处吗?你的父母还有这间房子外面的那些人又会愿意吗?他们会辱骂我,这些事情都会让你没有明天。我们都喜欢画画,那是我们的梦想,我的逐渐熄灭,你的却正熊熊点燃,而爱是摧毁一切梦想的匕首。答应我,初一,完成自己的梦想再去考虑什么是爱。

初一松开手,茫然无措。

颜色把初一送出家门,朝初一挥手:初一,我们有各自的路,走好自己的路就是对彼此最大的爱。

立春那天,初一像往常那样去上课,拐过一个小巷的时候,几个男子围上来,上来就是拳打脚踢。少年初一被打得遍体鳞伤,男子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离颜色远一点。

初一没有上课也没有回家,一个人跑去一个树林的石头屋里哭。原来爱竟是这样的折磨和疼痛。他在深夜回到家,敲颜色家的门,门没有锁,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家具都已搬走,到处是垃圾横飞。颜色不见了,初一进到卧室,踏进去,一脚鲜血,浓稠的血汇聚在一个低洼的地方,成了一个圆球状。血已凝固,处在液体与固体之间,初一蹲下去,触摸到液体的温热。

颜色去了哪里?这是谁的血?这里又发生了什么让人惊异的事?

整个春末,初一一直没有见到颜色。

颜色是搬家了吗?还是遭遇了意外?

这就是初一在那个春天的爱情,没有始也没有终,唯一留给初一的是那凝固成圆球状的血。那团血经常出现在初一以后的梦里,血不住地翻涌,藏匿的如果是爱,那就是在蠢蠢欲动;隐蔽的如果是恨,那就是在伺机行动。初一意识到,他在以后的生命里还将看见这一团血,汹涌地蠕动的血。

他果然又遇见了,那是遇见叶清晨以后的事情。

初一的功课更加下滑,几门功课都挂着红色的不及格。小学文化的父亲却不知道从哪里着手教育,于是,在这年的初夏决定带着初一出去旅游。父亲问他想去哪里的时候,初一说了一个名字:凤凰。

凤凰。

初一,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座城,为了你已等待千年。

凤凰。

初一,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颠簸了苦难流浪了生命终于回来,只——为——遇——见——你。

02

生命再怎样的无常,叶清晨始终相信,那把古筝是自己最终活下去的信念与勇气。

清晨醒来的时候,脸上落满了露水,她浑身酸痛,感觉身体散了架,头颅、四肢、躯干被分成了几个部分。她用力地把这些部分集合起来,把眼睛睁开,把四肢撑起。她看见了狭长的天空与两侧陡峭的山壁,以及身下翻滚的水流。

她坐起来,把背靠在一株藤蔓上,看见了下方仍在燃烧的吉普车。蓝色的车子是真的散了架,零件四散落开,到处都是浓烟,混合着柴油的味道。她呼了几口气,走过去,看见了一具烧焦的尸体。曾经嚣张的男子转眼成了一具尸体。难道这就是报应吗?这报应来得好快。

这是在哪里?清晨渐渐想起来了,这是去往西藏拉萨路上的一条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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