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恰克图闭市(2)

像贴蔑儿拜兴这样的从事驼运业的专业村在归化地方达几十个,星罗棋布地撒在城市的周围,它们全都属于归化城万驼社管辖。在业务方面货源由万驼社统一兜揽,运费也是由万驼社与货主统一结算。在归化近百个行社中万驼社是最大的一个行社,它有注册社员将近一万名。它的社员分布在归化城郊的各个拜兴里。

归化的驼队每年的七月至九月起场上路,驼路分内路和外路:内路是指归化往东边的张家口、道口、北京、天津一线,往南边有通向太原、汉口等地的驼路;往西往北就属于外路了,向西通新疆、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向北的驼路则通往库仑(今乌兰巴托)、恰克图、伊尔库茨克、雅库茨克,再往西往北驼路一直可以到达俄罗斯欧洲城市莫斯科和西伯利亚诸城。不用说比起内路的驼道来外路的所有驼道不仅在路途上要遥远得多,而且沿路的地理环境也特别复杂,道路有时穿过草原有时跨越沙漠,还经常可能遭到暴客的袭击。所以走外路的驼队不但骆驼的品种好,驼夫也都是强悍同时拳脚上颇有些功夫的人。

贴蔑儿拜兴的驼队在归化驼运行属于实力雄健的队伍,无论是在骆驼的种别上还是驼夫的能力、驼队的自我保卫力量上,都是属于一流的;而且他们还拥有年轻有为的世袭领房人牛二板。这样的驼队自然是专走外路的驼队。即使是在走外路的驼队中,贴蔑儿拜兴的队伍也是超群拔萃,在归化城的万驼社里是一支能力和信誉方面都十分良好的队伍。

昏暗中海九年看见一个人影朝着他这边走来,远远地他就认出了那是戚二嫂。

“都弄好了?”戚二嫂问。

“弄好了。”

“头一次出门不可大意。”戚二嫂说,“你跟他们不一样。这些人都是久走驼道的。”

“我知道。”

“出门在外不跟在家里一样,像搬大石头那种蠢事你可再也别做。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千万别损害了自己的身体。受苦人不管走到哪里,也不管作什么活路,身体都是最要紧的!”

“谢了,二嫂。”

戚二嫂还要再说什么,海九年把她的话打断了:“二嫂,驼队要起程了。”

戚二嫂扭头看见领房人牛二板率先从关帝庙走出来了,牛二板走到拴马桩前解开了骊马的缰绳。牛领房气宇轩昂,纫镫扳鞍跃上马背。

骊马被打扮得花团锦簇,真丝编织的马缰、崭新的镀铜马镫在夜的微光中闪闪发光;马上的领房人更是威风凛凛,牛二板今日身着紧身的皂色衣裤,上衣的对襟处一排布盘的梅花钮扣密密麻麻地从领口一直排到腰间,黑缎子的腰带紧紧地缠绕着,外着一件毛色洁白的贵重北极白狐皮坎肩,坎肩的外面套一件褐灰色的狼皮大氅,脚下蹬一双香牛皮的高腰翘头马靴;骊马兜起的风将狼皮大氅的下摆掀起来吹得“啪啦啪啦”直响,暴露出插在领房人腰间的牛骨头把儿的三节鞭。一声不响的王掌柜牵着马沉默地看着。

一阵清脆有力的梆子声升起在贴蔑儿拜兴的夜空,牛二板把马鞭高高举过头顶,吆喝道:“起——驮——啦!”

一听到领房人的吆喝声,负重的骆驼们立刻就全都自动地站起来,木制的货架与披在骆驼身上的驼屉摩擦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连成了一片。所有的院门都大敞开来。驼队开始缓慢移动,村道在无数负载骆驼的踩踏下呻吟起来。此起彼伏的驼铃声交奏着连缀成了一片强大的

“嗡咚,嗡咚”的响声,把所有的声音都淹没了。这驼铃声绝非是某些多愁善感的诗人笔下所描写的那般清脆飘逸。归化的驼铃一律是由纯粹的黄铜铸成,直径五寸,长一尺半。这驼铃奏出来的音响沉稳而又浑厚,实际上它更像是一座小型的铜钟而不像是铃铛。

戚二嫂松开了驼缰。这以前她的手一直牢牢地抓着海九年驼列里首驼的缰绳。

驼铃声交奏着装满了海九年的身体,把他的心搅得混乱不堪。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没有生命没有感觉的木桩夹在驼队中间移动着。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感觉就像浓雾似的在海九年的心里弥漫开来,他觉得自己此刻就要到天边去了,并且在那里再也回不来了!脑子里是肿胀的空虚。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