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自由(1)

第四章 自由

在一间两层楼的只有一百多平方米的工厂工作间里,八十多个工人正忙碌地用细弹绳把有针孔的塑料碎花石穿起来,打个活结,做成一条条的手链和项链。借来的100元钱,除了交纳进厂的30元押金,以及买毛毯毛巾、牙刷牙膏、席子脸盆等已所剩无几。叶远影没舍得花钱再买早饭吃,就工作了整整一个上午,饿得头晕眼花。加之穿手链的工序很麻烦,主管在旁边不断要求做得快些,他简直是有些心急火燎。

可即便是这样,一个上午,他也没能做出多少条合格的手链。中午时,主管让他们结算上午的成品,他数了数自己的,只有60条手链,和新来的工人做成的数量都差不多。按照厂里规定,一条合格手链的加工费为1角5分钱,工资是按照成品的件数来结算,做多得多,做少得少,这样忙活了一上午只获得了9元多钱。如果减去每人每月被工厂扣除的180元住宿费和120元伙食费,再算上穿坏手链和项链的赔偿费等,那么一个月能够拿到200元钱的净工资都不容易了。

中午下班后,他吃过一顿工厂里包管的中午饭,就又去了工作间上班。虽然在这里已不像在建筑工地时那么愤懑了,毕竟这是自主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但他还是总在不经意间想起,为什么明明知道是被压榨,还必须要去争取这份工作呢?他忽然同情起了以前所见过的那些卑微的劳动者们。

而这种恍然若悟的成长也令他察觉到,自己面临的或许就是周遭的世界发生过的残酷,以及即将继续发生下去的残酷吧。这是他永远不可能从父母和学校的庇护下能得知的生活真相。连自己所在的世界都无法看清楚,那么又从何谈起对自由的追求和独立的理想呢?他默默地承受着这些波折连连的历程。

晚上八点,叶远影下班回到宿舍,一天的疲累令他匆匆洗漱完毕就上了床铺。随后,又陆续回来了五六个人,也都依次洗漱一番爬上了床。面对来自天南地北的朋友,他们新奇地聊了起来。一个叫甘晓峰的是江西人,有些豪爽,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样子,但他说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早在社会上混了十多年,前些天钱花完了,才来了这个工厂暂时找口饭吃。另两个同乡的人叫王涛和周鹏飞,他们来这个工厂的原因是春节回家前辞了工作,今年又过来就再也找不着工作了,只好先胡乱找下这个工作落脚。他一边留心听着,一边和大家谈论着彼此的喜好,听闻着各自家乡的风土人情。邻铺还有一个广西的男孩叫郑象升,说自己还不到16岁,是第一次出门打工,被老乡介绍进了这家工厂。其余不怎么讲话的两个人,互通姓名和祖籍,一个是贵州的,叫吴风;一个是湖南的,说和王涛同姓,叫王小枫。他们分别介绍完自己后,因同住一间屋子,很快就都混熟了。

清晨醒来,疲累的身体被硬板床硌得酸疼酸疼的,叶远影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起床。大家几乎全是穷途末路才进这家小工厂,皆无多余的钱吃早饭。唯有甘晓峰还有三元钱,去门口买了六个包子,分了两个给他。其他人不过是无奈地说着笑话就去上班了。

但这一天并不像第一天工作时的感觉那么漫长。大概,人往往在一件新事物上产生熟悉感时,时间总会过得很快。这一天工作匆匆而过,晚上下班,甘晓峰找他到附近的居歧公园打篮球玩。想着回到宿舍也难入睡,他就和甘晓峰一同去了。沿途路上,南方的风景让他瞬间有了新奇的感知,一棵棵的芭蕉树和荔枝、柚子、椰子等南方特有的产物,总给他恍然若梦的感觉。他也在篮球运动的激烈对抗中找回了年少的激情,还高兴地在公园的广场上和陌生的朋友玩起了街舞。

不过仅仅一个小时,他们就因体能消耗过甚,肚子饿得咕噜噜叫了起来。稍后回到宿舍,在和室友们的闲聊中,对这里比较熟悉的王涛介绍说,大家所在的大板地村原先只是虎门镇一个数百年历史的渔村,虎门镇即林则徐销烟之地,只因近些年来珠三角经济兴起,这个地方渐渐转化为工业村,才变得瞬间暴富,不断地有外地人涌来办厂和打工。而周围像这样的村子还有十几个,再远还有更多……说完王涛感慨着,为什么不是我的家乡这样呢!甘晓峰边表示同意边附和着。临睡前不知谁埋怨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大家立刻又七嘴八舌地指责起了工厂平日里对他们的压榨。当得知他是从大学流浪到这里的时候,大家还纷纷为他可惜了起来。他笑笑也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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