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死亡在迫近(10)

很快,赌橄榄球就成了我父亲紧握的一根救命稻草,或者说是他为之痴迷的一个爱好——赌赢一次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对信仰的检验,他需要证明自己还是个幸运的人。好几个清晨醒来,他竟然认为这一切真的发生了。他会坐在餐桌前,指着一本杂志说:“今天我们买房子吗?买这幢,还是那幢?”而我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一个自欺欺人的灵魂躺在我父亲的躯壳里。

每周三,父亲都会向我们收集号码。而我选的始终是那几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数字:我的生日、詹妮·彭妮的生日和圣诞节。哥哥从不选任何数字,而是闭上眼睛让他的铅笔自由停落。他相信他是与众不同的,因为他认为自己受到了神灵的点化。而我倒觉得,正是那些他在晚上偷偷穿上的鞋让他变得特别。

但另一方面,母亲什么事都喜欢插一手。她常说:“让我来看看。”每当这时,我就忍不住叹气,因为我知道她只是随口说说,而这种随意让我烦恼:这就像一个人固执地在用蓝色的笔给橙子着色。我想,这就是我们从没赢过也永远不会赢的原因所在。显然我的父亲并没有意识到,他仍然在写着“不公开”的盒子上做标记,把它置于壁炉台上,等待周三的收集。每次他都会信誓旦旦地说:“到周六,我们的生活就会彻底改变。”

那个周六,乔第一次参加橄榄球比赛,而我们也期待着,生活能在这个球场的某个边界发生改变。在这之前,哥哥只是个会玩七叶树果游戏的男孩,然而,此时他像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孩一样,急切地等待着下半场比赛的开始。比赛的前一年,他进了一所私立中学,父亲为此搭进去一只胳膊和一条腿(意为“高昂的学费”),他说剩下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为我留着。就是在这所学校,他脱胎换骨,变成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人。

虽然对于拥有正常兴趣后全新的他,我还不太习惯,但这两个“他”我都喜欢。只是我很担心后来的“他”会不喜欢我。想到这儿,我备感无力,脚下的土地踩上去也好似鸡蛋壳一般易碎。

一名队员跑到哥哥跟前,对他低声说着什么。“策略。”我的父亲说。只见哥哥点了点头,然后俯身从地上抓了把泥土,在手里反复揉搓。这个举动如此反常、古怪,我幻想着可能出现的各种可怕的后果,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然而,再一次地,什么也没发生。

一股刺骨的寒意笼罩着我们这边的球场,之前照射着我们的太阳变得无精打采,此刻正躲在运动场地附近高耸的公寓楼后面,任由我们在阴影里瑟瑟发抖。我试图鼓掌,可我的双手几乎动弹不得。我的身体被紧紧地裹在哈里斯先生前一周给我买的外套里——这是一个完全错误的购物行为,受益的只有商店。那天我第一次穿上它。当我终于挤进去,惊叹于它恐怖的视觉冲击时,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将它脱下来。我不得不钻进车里,赶去橄榄球场。

哈里斯先生是在打折卖场看到这件外套的,袖子和背面是黑色,其余都是白色。当时他肯定在想:这件难看的衣服接近埃莉的尺码,她穿上会不会很蠢呢?而不是想:埃莉会喜欢这件外套吗?这件外套适合她吗?它和护膝一样紧,却没护膝有用。虽然它能抵御寒冷,但那也只是因为寒冷在靠近我时,突然止步大笑不是因为它多么具有御寒的能力。我的父母太过礼貌,他们不好意思不让我穿,反而安慰我这是友好的象征,好在天气很快就会回暖。但我固执地认为,那时我可能已经死了。

哨子吹响了,球被踢到半空中。哥哥一边跑向球,一边抬头死死盯着球的着落点。他本能地绕开障碍选手,速度快得惊人,然后猛地一跳。他拿到球了,犹豫片刻,只见他的手腕轻轻一转,球传给了其他队员。乔的手和母亲的一样:他让球说话了。我大声欢呼,本以为自己已经举起了两只胳膊,可它们仍然坚定地搭在我身体两侧。

“加油,蓝队。”我母亲喊道。

“加油,蓝队!”我尖叫,母亲跳了起来,说:“嘘——”哥哥把球夹在腋下,径直向前跑。30码,20码,他左边出现了一个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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