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槽里的麦秆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那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虽然不干净,但却很真实。扮演婴儿耶稣的迈克尔从被放进那个马槽起,就一直抓挠身体。灯光下,他肥胖的脸庞连同沾在脸上的污迹,使他看上去仿佛蓄满了胡子。我轻轻敲着手杖,摸索着走到正确的位置。
《天使加百利》的那场戏似乎演得还不错,而且当扮演者——新来的希腊女孩玛丽亚忘记台词,简单地说着“你在哪儿,玛丽。你怀孕了。去伯利恒”时,我听见了观众的欢呼和掌声。她能得到如此重要的角色,是因为她的父母许诺戈洛格尼小姐可以随时光临他们家的希腊餐馆。但某天晚上,戈洛格尼小姐竟打碎了他们的餐盘。
那些牧羊人昏头昏脑地朝相反的方向指着星星,他们带着一副野蛮、无趣的神情离开舞台,仿佛快要诞生的是一只雪貂,而非上帝之子。当“东方三博士”上台时,舞台上明显添了许多生气。然而,他们其中一人中途失手掉落了手中的那盒乳香,盒子里其实是一小瓶装着伯爵茶的瓷罐。观众席顿时传来一阵啜泣,原来是他的母亲,她在为失去一件传家宝而哭泣。他事先并没有告诉她会带走茶叶罐,就像他也没坦白自己吸了她的烟。就在这时,一只离群的羊慢慢离开舞台,随着一声惨叫,他腹部着地倒下了,锋利的瓷片刺入他皮包骨似的膝盖。三博士从他身上跨过,退出舞台。戈洛格尼小姐在场景更换间隙悄悄走上舞台,将这只“羊”拖了下去。
我站在一扇道具门后面。突然,我听见了敲门声。
“来——了——”我按南希教我的方式,一边说一边打开门朝玛丽走去。全场观众倒吸了一口气。南希说,我的扮相介于罗伊·欧比森和《威尼斯疑魂》里的小矮人之间。但我知道,其实谁也不是。
“我是玛丽,这是约瑟夫。我们没有地方住,请问,您的旅馆里还有空房吗?”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的舌头又厚又重。说出来,我对自己说,说出来。
“你需要一间房吗?”我很突然地偏离了剧本的台词。玛丽和约瑟夫对视了一眼。戈洛格尼小姐从舞台侧面向我投来利箭似的目光,用力地指着举在手中的剧本。
“让我想想。”我说。
剧院里鸦雀无声,观众满心期待。
我的心脏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我对自己说,说出来。然后我开口了。
“是的。”我说,“有一间房风景宜人。这边请。”我用白手杖轻击着地板,领着玛丽(正在哭)和约瑟夫来到一间带电视和迷你吧台的双人套房。两千年的基督教立即遭遇了挑战。帷幕合上了,提前中场休息。环顾四周,唯有婴儿耶稣被遗忘在舞台的角落。他突然感到惊慌,试图爬出马槽却不幸被身披的襁褓绊住,跌倒在一块纸制岩石上。事后,戈洛格尼小姐告诉警察,那块岩石其实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坚硬。
他的尖叫声让所有观众不寒而栗。很快,第一拨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就传了过来。媒体记者也紧随其后,很快我们就从报纸上看到了这次事故的跟踪报道。
婴儿耶稣昏迷
这是早期的标题。没有附上迈克尔的照片,只有一张正在哭泣的博士的照片,很显然他不是为这场事故哭泣,因为他的母亲严厉地责备了他的偷窃行为。有人说,这场事故预告了社区圣诞节的终结。但乔觉得没必要那么悲观,他相信耶稣会再次站起来。
警察说,有人告诉他们,整个悲剧的罪魁祸首是我和詹妮。
很明显,这个人就是戈洛格尼小姐。所幸警察并没有听信她的话,他们认为这纯粹是安全问题,而她正是这场麻烦(他们用的就是这个词)的始作俑者,一切责任理当由她承担。戈洛格尼小姐在接受审讯前已经辞职,在她看来,这整个事件就是一个信仰问题。她为此放弃了一切,搬到布莱克浦一心做善事。
当天,我的母亲曾试图联系彭妮夫人,可一直没联系上。
后来,她告诉母亲,她正在滨海绍森德吃鸟蛤,拜托母亲帮忙照顾詹妮一晚。母亲同意了,但也告诉了她发生的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