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死亡在迫近(7)

“我尽量明天赶回去,好吗?”彭妮夫人说。突然,她又急切地问:“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他还没死。”我的母亲严厉地说。

婴儿耶稣死亡

这是后期的标题。父亲沉默地把手中的晚报递给我们。报道上称,迈克尔所有的生命体征都消失了,他那信奉无神论的家人最后同意了取掉呼吸机。

“上帝,那也太快了。”南希说,“他们在做什么?省电吗?”

“不好笑,南希。”我母亲掩面说,“一点也不好笑。”

但是,连我和乔都看见父亲笑了,詹妮·彭妮也发誓,当她放下热巧克力抬起头时,她看见母亲在笑。她说,她喜欢这样的时刻,能够充分地感受到家庭的包容。但我想,那只是因为她从未感受过。

婴儿的葬礼

詹妮·彭妮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一点儿都不像:事实上,她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随时随地需要别人的赞扬。

“我看上去怎么样,姑娘们?”

“给我梳梳头吧,姑娘们。”

“我漂亮吗,姑娘们?”

最开始这还挺有趣,就像在和一个大娃娃玩耍,可之后她的欲望越滚越大,最终压倒一切。而这恰恰暴露了她的青春不再。

“‘彭妮夫人’听上去很老,埃莉。我们是朋友,你可以叫我海莉或者海尔斯。”

“好的,彭妮夫人,下次我会的。”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叫不出口。

彭妮夫人每天行踪不定, 没有工作, 却很少在家。詹妮·彭妮对她母亲的生活几乎毫不知情,除了知道她爱交男朋友,喜欢发展各种符合她们吉普赛人生活方式的爱好。

“什么是吉普赛人?”我问。

“四处流浪的人。”詹妮·彭妮说。

“你们经常跑来跑去吗?”

“是的。”她说。

“好玩吗?”我问。

“不一定。”她说。

“为什么?”

“因为人们在追赶我们。”

“哪些人?”

“女人们。”

她们生活的世界,男人走走停停。那是个极易被破坏又极易建立起来的世界,尤其短暂,就像在玩一场积木游戏。屋里的大多数墙面上都交错地垂挂着织物,门框周围贴满了红色和粉色的手印图案,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看上去就像犯罪现场血迹斑斑的双手在寻找出口。一块块小地毯散落在地板上,墙角一本裸体人像书上架着一盏台灯,台灯上罩着紫红丝绸制的灯罩,整个房间满是妓院般的色调——那时,我并不知道妓院是什么,只是那泛红的灯光怪异而令人窒息,让人觉得害臊。

我很少上楼,因为彭妮夫人现在的男友十有八九还在睡觉。

“嘘——”她说,“我们得保持安静。”

就因为这样,我们才很少在她的房间里玩——并不是因为她的房间有很多可玩的,而是因为那里有一张吸引我的吊床,吊床下平铺着一张平静的蓝色大海的海报。那时我并不知道,遥远而神圣的大海会让我牵挂一生。

“我往下看,摇着床,做着梦。”她自豪地对我说,“失落的亚特兰蒂斯就在我身下的某个地方。一场奇遇在等待着我。”

“你以前见过大海吗?”我问。

“没有。”她转过身,擦去镜面上的指纹。

“在南角那会儿,你都没看过吗?”我继续问。

“那时,潮水已经退了。”她说。

“你知道它会回来的。”

“我妈妈等不及潮水回来。不过我能闻到。我想我会喜欢大海的,埃莉。我知道我会的。”也许她真的喜欢大海,这么多年过去,我永远忘不了那年圣诞节她轻快地走在海面上,转身对我们微笑。

我只见过一次彭妮夫人的一个男朋友。当时我一个人上楼,原本是要上厕所,但出于好奇,我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彭妮夫人的房间。房间里很暖和,却有一股霉味,床脚处有一面大镜子。我只看见他那结实而赤裸的背,睡眠中显得很粗野,可能醒来时也同样粗野。我从镜子里只能看到自己的脸,而不是他的脸。

墙面上到处都画满了彭妮夫人用口红写的“我是我”,直到各种颜色的字混杂成:“我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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