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5日凌晨02点,队伍出发穿越孔布冰川。按照经验,登山者必须在日出前,冰川相对稳定期间迅速穿越。
头灯闪烁,沿着架好的安全绳上攀,脚下发出冰爪抓冰的嚓嚓声和着咚咚的心跳声。宽不过一米的冰裂缝,一跃而过,宽的裂隙甚至超过10米,陡峭的冰壁超过20米,过这些障碍就只有使用铝梯搭设的‘铝桥’和‘天梯’。咔嚓、咔嚓,每通过一座深不见底的‘铝桥’,紧张得手心沁汗,心脏狂跳的似蹦出喉咙。类似这样的‘铝桥’有近40座在前面等着呢。”
去年,一个夏尔巴人在孔布冰川整个人都不见了,只找到了一只鞋。珠峰冲顶成功后,黄怒波从孔布冰川下撤,突然,梯子松动了,黄怒波死死抓住梯子。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冰裂缝,掉下去肯定没命。他只有一个念头: “我一定要活着下去。”
还有另一次遇险。下撤的时候,黄怒波已经看到位于八千米的大本营了,这时候天色变了,起了雪雾。五米之外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脚底下都是雪茫茫的一片。这时,他正走在一个大斜坡上,一脚踩空了,他就趴着顺着斜坡,迅速往下滑。他身上还绑着50米长的绳子,但他不知道绳子是否会断,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否会撞上石头。他攀登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峰的时候,目睹一名登山家滑倒之后,越滑越快,最后撞在冰檐上飞了起来,死掉了。他面临的是同样的险境。
他一手拽着绳子,趴在雪坡上往下滑。他用脚使劲蹬石头,蹬着的都是浮雪,一点用都没有。他右手一下插入雪里,固定身体、降低速度。速度慢了一点,他立即使劲将左手插进雪里,一下子就慢了下来。他双手插在雪里,一动不动的,慢慢地又滑了六七米,最后停了下来。黄怒波趴在雪坡上,喘气,让狂跳的心平息下来。冷静了六七分钟之后他就喊人。但是前面的人都听不见,靠人没有用。他将手用力往雪里插,慢慢曲起右腿,用脚使劲踩,踩到冻硬了的雪层,才换左脚踩。最后慢慢站起来。
“回到大本营我回头看这个山,我就说我恨它,我说我永远不会再翻过去。我永远不会的。”但是,2011年4月13日,黄怒波抵达北极点之后,认为这次北极之行太过顺利,他体力充沛,重新挑战珠峰——这一次从北坡登顶,2009年他正是在北坡失败的。
“我觉得我可能慢慢变了,忍耐力越来越强。登山的时候,我不问时间、不问高度,反正我要走,不能后退,不知道多少时间,反正我要登顶。反过来说,做企业家也不怕了,山上那么苦,死亡我都不怕,难道我还会怕一个宏观调控吗?我不着急,好好做企业,不急于求大,也不急于求成,向着这个目标走,一定能走到最后。”
王石感叹黄怒波与五年前不一样。“他是北大的、又在中宣部待了十年,下海做生意也很成功。登山也跟别人不一样,无形中有一种我很强的气质。但这种好强本身都有一种不自信在里面。我觉得他现在很自信,包容、随和。”
他的员工都说登山回来的老板一次比一次平和,更宽容了,不像以前那么急躁、会骂人。也许登山一直保持着低头走路的姿态,在威严的大自然前,人总会谦卑起来。
在黄怒波的诗歌里,有一个母题就是“巨大”,他对“巨大”心怀恐惧,“因为它太大了,你无法掌握它。在巨大的面前,个人的命运都变得荒诞”。“我们面对命运这只巨大的怪兽,是无法把握的。”他告诉王石,他从小就有一个梦,他围着一座大山无休止地跑,非常恐惧。这几年他不做这个梦了,因为现在自信了。
他在珠峰顶上,摘下氧气罩,朗读自己的诗歌。“我哭了,在世界最高处朗诵自己写的诗歌《珠峰颂》,这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诗歌《珠峰颂》见附文)
“现在我觉得,我没那么伟大,但也没那么渺小。没那么伟大,不可能做什么都那么伟大。没那么渺小,毕竟,你踏踏实实地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自由空间,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他曾经憎恨着那些给他带来屈辱与苦难的人。而现在他更平和了,他说衣锦还乡也算是复仇,现在懂了这又有何必要呢?那个年代整个社会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们也是受害者。我现在更多思考这个民族为什么有这么一个残忍的阶段?
黄怒波也许永生不忘,但他学着释怀。他写下了如下诗句:〖DK〗“隔着桌子的烛光/总能让人把母亲突然回想/端杯的手有时颤抖/是身后的乡音/让我紧张/没有风雨的生存/也会双眼湿润/那儿时的痛苦/竟也会令人向往/这庭院的玫瑰/正在红遍/哪一朵有我故乡的沙枣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