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奎—婉容:我一路思念着你(1)

把你的照片拿在手里,一张是对我笑着,你的娇媚的眼,不加修饰的弯弯的眉毛,含笑的两颊,小巧的嘴。我看着也笑了,在欢笑中我吻着你。

婉容:

我收到你的信的时光,你大概已离开了家了吧。不错的,软绵绵的生活使许多浅薄的人觉得安适,而会使一个意志不同的年轻人要厌恶的,但你又得去受家庭的麻烦了。

婉容,你寄过来的照片我是爱极了,我更爱你。我亲吻着你的照片,有如亲吻着你。你是这么的健美,这样仰卧在水面上更觉得可爱了。

你猜我这时在什么地方?我在赴浔的轮船上,开始向庐山出发了。远望浦口的群峰,缓缓地有如小脚的姐儿们向后走着,有一种羞怯的静穆的体态。那条黄水的长江,抛滚着翻飞的浪涛。轮船只是向前行,有一种昂藏的气概,在江水中平白地形成了一个三角的急流,在这里,当然也无所谓旋涡了。你觉得我幸福吗?然而,不——因为我像你思念我一样地思念着你。

昨天深夜才睡,今天四时就起身,必须自己打铺盖。六时一刻,便到下关,下关的外滩,早给江水涨满了。接着就到一个“瞢船”上,人挤得很。江船巍峨地行来,靠了埠,我们一伙人鱼贯地登上了轮船。你该料想到一个初次看到浩瀚江面的孩子的好奇,我痴一般地瞪视着激流的江水。然而我们的票是统舱,于是不得不住船尾了。宛如人间的地狱,一舱乘客不下数百人,铺位低低地搭成了三层,狭窄的两条铺位并排着,隔着一条间不容膝的空隙又是二条铺位。有各种各样的乘客,哭着喊着的小孩,皱着眉头的老头儿,胖胖的小商人,拖着孩子的女人;抽大烟,喝酒,因而散发出各种难闻的臭味,使人头晕。还有许多小贩,卖稀饭或大饼,嚷成了一片,也使人头晕。有时简直要作呕了,但我们也没奈何,只能权且宿用。好在外面有舱槛,除了不得已的睡眠之外,余下的时光当然可以遁逃出地狱的氛围了。这里也使我长见识了不少。

我们每人吃一点罐头的熟食,一顿午饭就在船上吃过了,也别有风味。看着人家以稀饭和饼作饭食的,我们也够说幸福了。

吃过饭,船便开了。这时我已在赴浔的轮船上。我坐在槛边,远望……也在同伴们的瞭望远景中,我给你写信,江风吹乱我的头发,我微微地笑着了。

望着辽阔的江水,我把你的一切,作为幻想的对象。我凝思着,好像你在向我微笑。我希望吹拂着我的江风,也温柔地吹送到你的面前,我把无限的情意,寄给它带向你吧!

这信寄在船上,恐怕盼望用快邮递送,到芜湖时可以发出,那大概是傍晚的时分。到了芜湖,明晨到安庆,再到九江,那也许要明天下午三四点钟了。我们这一群人,就惯作这种有味的事。

庐山的地址,已在这封信的背后写出了,因为希望你能马上就给我写信。

祝你安好。

尔奎

(一九三一年)七月五日于船中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