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死亡之沙(19)

 

马丁牧师忍不住想笑。维罗尼卡·莫里尔女士死于她定期回家探亲时的一次打猎,事实上她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那个家。打猎是她从来都不胜任、但也从不想放弃的运动。马丁牧师意识到,如果塞巴斯蒂安牧师注定要失去妻子,那么这还是他最能接受的方式。“我妻子打猎的时候脖子断了”远没有“我妻子死于肺炎”那么严重。塞巴斯蒂安牧师没有再婚的意思。也许曾经作为伯爵女儿的丈夫——虽然大他五岁,而且对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宠物一样——其他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了,甚至认为有损自己的身价。一想到跟不如前妻身份高贵的人结婚他便会感到不愉快。马丁牧师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卑鄙,立刻在心里做了忏悔。

马丁牧师确实喜欢维罗尼卡女士。他回忆起她最后一次参加礼拜的时候向她丈夫大吼,还有她瘦长的身体大步走过回廊的情景,“塞巴,你的说教太长了,别人能不能听懂一半呢,我确定那些家伙们不懂。”维罗尼卡女士总是称学生们为家伙。马丁牧师有时候觉得她认为她丈夫在赶一群赛马。

大家都知道妻子在场的时候塞巴斯蒂安牧师总是特别放松和愉快。马丁牧师固执地不让自己想象塞巴斯蒂安牧师和维罗尼卡女士在婚床上的情景。但他确定无疑地看到他们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彼此非常喜欢。他想,这是各种各样的特异的婚姻关系中的一种,作为一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人,他仅仅是一个非常好奇的旁观者而已。他想,也许非常喜欢和爱一样重要,而且可能让两个人的关系更为长久。

塞巴斯蒂安牧师说:“拉斐尔到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执事长要来。他非常同情约翰牧师——实际上,有时候在这个问题上他很不理性。如果他为这事挑起一场争吵是于事无补的。除了对学院不好以外没有任何影响。他必须知道,执事长不仅是学院的托管人,还是学院的客人,同时作为牧师,也更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佩里格林牧师说:“执事长的第一任妻子自杀的时候,耶伍德探员不是负责案子的警察吗?”

其他牧师都很奇怪地看着他。这正是那种佩里格林总能获取到的信息。他下意识里好像存着一个由多种知识和信息组成的资料库,可以随意地信手拈来。

塞巴斯蒂安牧师说:“你确定吗?克拉普顿那时候住在伦敦北部。他妻子死后才搬到萨福克来的。这是大都会警方的事。”

佩里格林牧师平静地说:“有人关注这些事情。我记得审讯记录。我想你会发现有一个叫罗杰·耶伍德的警官提供的证据。他那时候供职于大都会警局。”

塞巴斯蒂安牧师皱起了眉头。“真是很难堪。我想他们会面的时候——这无疑不可避免——会想起执事长的那些痛苦的回忆。这没有任何好处。耶伍德需要一段时间休息和恢复,而且房间已经定好了。三年前他帮过学院的大忙——他晋升之前还是交警的时候,佩里格林牧师在倒车的时候撞上了一辆卡车。你们知道他星期天总是来做弥撒,我想他觉得这很有用。如果他的出现唤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执事长必须适应,就像约翰牧师需要适应他一样。我会安排埃玛住在安布罗斯,紧邻着教堂,达格利什警官在杰罗姆,执事长在奥古斯丁,罗杰·耶伍德在格列高利。

这个周末将很不愉快,马丁牧师想。约翰牧师见到执事长势必十分痛苦,克拉普顿本人也不会喜欢这样的见面,虽然这很难避免。他必须知道约翰牧师在圣安塞尔斯这个事实。如果佩里格林是正确的——他总是正确的——执事长和耶伍德探员的会面会让两个人都感到十分尴尬。让拉斐尔保持理性,或者干脆不让他和执事长见面都很困难。毕竟,他已经是资深的神职候选人。还有斯坦纳德,除了他来圣安塞尔斯动机古怪之外,他也从来都不是个好伺候的客人。最让人有压力的还是亚当·达格利什的到来,他将用他的经验和怀疑的眼睛审视他们,那些已经被放到一边去的令人不快的事情将再次被提起,挥之不去。

塞巴斯蒂安牧师的声音把他从遐思中带回来。“现在我想我们该喝杯咖啡了。”

6

拉斐尔·阿巴斯诺特走进来站在那里等着,和平时一样泰然自若。他黑色的教士衣有一排暗扣,跟其他学生的不一样,看起来是新裁的,优雅合体;教士衣冷峻的黑色与拉斐尔苍白的脸色和闪亮的头发组合在一起,让人产生一个似乎有些矛盾的印象:既有僧侣的质朴刻板,又略带戏剧性。塞巴斯蒂安牧师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感到有点不舒服。他本人也很英俊,而且也一直很看重——有时候过分看重了——其他男性的英俊和女性的美丽。他只是没有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他妻子。可他也发现男人太漂亮了是令人不安的,甚至有点令人讨厌。年轻的男人,尤其是年轻的英格兰男人,不应该看起来像个有些放荡风流的希腊神。这并不是说拉斐尔的长相有双性的特征,塞巴斯蒂安牧师知道这种漂亮对男人比对女人更有吸引力——即使这并没有让他自己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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