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死亡之沙(20)

 

塞巴斯蒂安牧师心头再次涌起了那些挥之不去的忧虑。和拉斐尔在一起,很难不回想起过去。让他做教士是否是个合理的选择?他生长于此,一直是这里的一员,学院是否还应该同意他在这里做教士候选人?他妈妈,最后一位姓阿巴斯诺特的人,在二十五年前——当时他才两个星期大——将他遗弃在学院,他是多余的私生子。从那时起,圣安塞尔斯就是他唯一的家。是不是鼓励他去别的什么地方,比如卡德斯顿或者牛津的圣斯蒂芬学院申请才更明智和谨慎呢?拉斐尔一直坚持在圣安塞尔斯接受培训,可他的话语里是否已经间接传达出威胁,就是他要么不在这儿做,要么就不做神职候选人?也许学院一直对他过于热情了,以至于这阿巴斯诺特家族最后的血脉只能选择奉献给教堂。这种关于拉斐尔的没完没了的忧虑时不时会冒出来,对那些虽然琐碎但迫在眉睫的日常工作构成了打扰,这使塞巴斯蒂安牧师很恼火,他坚决地把拉斐尔的事放在一边,让自己集中精力处理学院的事情。

“有些小事情,拉斐尔,我想在学院前面停车的学生应该把车停得更有序些。你知道,我希望汽车和摩托车都能停在学校主楼的左侧。如果他们一定要停在院子里,那就更要小心。这是特别令佩里格林牧师恼怒的事情。另外请学生们记得不要在晚祷结束之后再使用洗衣机,佩里格林牧师觉得那噪声让他难以集中精神。门罗女士已经不在了,床单和被套现在每两个星期换一次,它们放在杂物室,学生们自己去拿了自己换好。我们已经登了广告招人,但要过一阵子才能找到。”

“是,牧师,我会跟他们说的。”

“还有两件更重要的事。这个星期苏格兰场的达格利什警长要到我们这里来。很显然阿尔弗雷德·特里夫斯不满意罗纳德案件的审讯结果,找来警察局进行进一步调查。我不知道他要在我们这里待多久,也许只是一个周末。我们自然要全力配合他,就是说我们要充分和诚实地回答他的问题,而不要贸然发表意见。”

“但是罗纳德已经下葬了,牧师。达格利什警长还希望证明些什么呢?他显然无法推翻上次审讯的内容。”

“我想是的。我觉得这更像是为了让阿尔弗雷德爵士满意而采取的一种做法,他希望对他儿子的死做更详尽的调查。”

“但是这很荒谬,牧师。萨福克警方已经查得很仔细了。现在警察局想发现些什么呢?”

“我觉得很难。但不管怎样,达格利什要来,我安排他住在杰罗姆。除了埃玛·拉文汉姆,我们还有另外三名访客。耶伍德探员要来这里度假恢复心情。他需要安静和休息,我想他有时候可能需要在房间里用餐。斯坦纳德先生要回来了,继续他在图书馆的研究。他周六来,计划在星期日早餐后就离开。我已经邀请他在星期六的晚祷时吹奏。这会是个小型的圣会,但是也没有办法。”

拉斐尔说:“如果知道这些,牧师,我可能就不会来了。”

“我知道。我希望你能作为高年级学生至少留到晚祷之后。而且要对他表现出你对一位访客、一位长者和一位牧师应有的尊重和礼貌。”

“前两个人我没有问题。第三个人让我觉得如鲠在喉,做了那些事之后,他将如何面对我们、面对约翰牧师?”

“我想,像我们其他人一样,如果他相信自己在那个时候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他就能获得自我安慰。”

拉斐尔的脸激动得发红。他叫起来:“他怎么能认为自己是对的?一位牧师把另一位牧师送进了监狱!无论是谁这么做都太可耻了。这件事由他引起,这太令人讨厌了。约翰牧师是最优雅、最好的人。”

“你忘了,拉斐尔。约翰牧师在审判中认罪了。”

“他承认对那两个男孩子有不当的行为。但他没有强奸他们,没有引诱他们,也没有对他们有身体上的伤害。是的,他是认罪了,但如果克拉普顿没有多管闲事地去揭发过去的事情,他不至于进监狱。挖出那另外三个男孩,说服他们去作证,这究竟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认为这是他的职责。别忘了约翰牧师也对其他更严重的指控认了罪。”

“他当然那么做了。他认罪是因为他有负罪感。他觉得还活着就是一种犯罪。他不想让那些孩子去证人席上作伪证。他不能承受的是对那些孩子的伤害——他们在法庭上作伪证对他们自己造成的伤害。他希望用自己进监狱为代价来宽恕他们。使他们免于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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