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端倪(7)

八木带人马不停蹄赶到邕源县榛子峪捉拿凶犯,岂料榛子峪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一家一户分散在诺大的一个山谷里。整整在谷里转悠了两天也没找到所谓的刘小手,寨子里都姓郎,哪来的刘姓?根本就没有刘小手这个人。

怒冲冲赶回邕德县城,从牢里提出小李子又是一顿酷刑,小李子哭爹叫娘声嘶力竭,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末了哭哭啼啼道:“太君饶命、小的原先吓迷糊了嘴里没交代清楚,刘小手不是榛子峪的,好像是橡子峪的。”

八木对此深信不疑。

橡子峪更远、更深、更大,八木等人在山里转悠了好几天,又饿又累,中间还一度迷失了方向,整整十五天时间一无所获,回来后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爬起身来。

大和民族固有的偏执与傲慢让八木对中国人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中国人在他眼里都是棉花蛋,小李子毫不羞耻的哭嚎让八木没有理由不相信他的供词,而小李子眼睛里那种根深蒂固的东西他却视而不见。

当小李子第三次故伎重演时,八木起先有些怀疑。小李子后面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也许地名我记得不大准了,但地方我认识,我可以给皇军带路。”一句话便让八木所有的怀疑烟消云散,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过中国老百姓敢在皇军面前撒谎。

又歇息了两天,八木等人押着小李子再次前往邕源捉拿凶手。这是一次地地道道的单程之旅。也不知小李子把他们领到那里去了,进山之后,所有人都一去不返杳如黄鹤,从此无影无踪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有人说他们遇见了南满游击队被消灭了,有人说他们被吕正操率领的东北军给一勺烩了,还有说小李子本就是个山魈,故意变成人的模样来骗日本人进山,八木等人早被小李子一伙山魈吃了、屙了………

流言满天飞,横山联队长对这些流言大都嗤之以鼻。他更相信八木等人的失踪和南满游击队有关,这里距南满地区太近了,而南满游击队的活动区域甚至覆盖到关内。

他曾提醒过八木,疑犯所供情况前后不一闪烁其词,当心其中有诈。无奈骄傲自负的八木鼻孔朝天目中无人,自认为是上级单位派下来的钦差大臣,压根就不嘞横山。横山只好苦笑一声眼看着八木一次次上当受骗,直到丢了小命。

横山对八木很不屑,凶手有备而来,整个过程肯定不会留下一丝线索,租车的名字绝对是假的。八木却根据一个假名字去查一件真实的案子,岂不是南辕北辙?说穿了,此案很明显带有抗日游击队流窜作案的特征,其实就是个无头案,根本无从破案,更遑论缉拿凶手归案了。

由于案子主要由谍报课牵头,八木失踪后,横山耐着性子等了好一段时间,中间又借机从吴二桂那里狠狠敲了几笔竹杠。直到确实认定八木等人回来的可能性极为渺茫时,横山才据实写了一份报告交给铃木重康,并在报告中一再声明自己已严厉约束部队不得在营外酗酒,并派宪兵队得力干员蹲守慰安所等处密切监视,一俟案情有重大突破将立即向铃木阁下报告。

铃木是高级将领,整天坐在地图和沙盘前研究推演战略层面的东西,思考的都是如何灭了中国、如何建立大日本帝国的东亚殖民圈,最次也是陆军诸兵种协同作战的战术和战法,哪有闲心在这种小案子上浪费精力。接到报告后只匆匆扫了一眼,提笔在背面批复道:呈悉,即令尔部邕源驻军搜寻八木。此令!

日本新式建军后,为防止军官拥兵自重而重演明治维新前藩镇割据现象,日本陆军联队长以上军官互调很频繁。按照常例,联队长一级军官平均三四年调动一次,旅团级二三年一次,师团以上一两年。

不到十年功夫,横山从东京调到台湾,继而朝鲜、然后上海、旋即奉天,最后落脚邕德。其间要么个人动、要么随部队一起动,刚到一个新地方屁股还没捂热便又要挪动,以致横山对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感到非常不满。此次出任曾是天皇御林军的中国驻屯军第二联队部队长,横山起初充满了荣耀、自豪和某种跃跃欲试的憧憬,以为这是上峰对自己的赏识和信任,相信不久便会得到进一步重用。谁知事与愿违,到了邕德之后一连数年职务毫无变动,这让他很失望,同时对邕德这片地方也渐渐憎恨起来。邕德自古兵家地,群山浑莽层峦叠嶂,置身其中如坐井观天,总有一种很渺小很孤独的感觉,时时会让人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若不是因为王普手中的字画以及假婆娘似水的柔情,横山早就打报告主动请调离开了。常年形成的不稳定感让他根本不可能静不下心来,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不会用心去做。独自一人时,他不止一次不满地嘀咕过:做得再好不定哪会儿一纸调令下来,一切都是别人来坐享其成了,不如不做。

对于目前这件案子,刚开始顺利时横山还比较热心,时时过问一下案情。随着案情进一步深入他便看出了其中的复杂和无望,于是热热的心思便凉了半截。加上八木心热贪功,死死把住案子不容他插手,横山一生气干脆抽身局外,抱起肘子乐得个轻闲自在。

铃木的批复上连案子提都不提,横山一看便知铃木将军对这等琐事很不耐烦,于是他最后的一点心劲儿也迅速跟着散了。遂抄起电话下达了一道似是而非的命令:邕源驻军全部出动,进山搞一次山地战术合成演练,顺便搜寻八木等人。

放下电话,他微微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莽莽群山摇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找得到吗?”

横山不惦记八木,白狼却很惦记,而且他更惦记远在邕源山区演兵的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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