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将丧乎:口水中的同文馆(3)

齐如山回忆,“从前有好几位外国教员告诉我说,世界上的学校,没有同文馆待学生再优的了。”看他的记述,诚哉斯言!

佳子弟岂可拜异类为师?

1866年初,开办了四年的同文馆派遣3名学生,在一位老臣的带领下,随同时任总税务司的英国人赫德游历欧洲,算是对开办成绩进行了一次小小的检验。

1867年初,总理衙门筹划扩大同文馆规模,增设天文、算学二馆,从单一的语言学习扩展为与其他理工科目齐头并进。可以看出,同文馆培养学生的目标在这里出现了一次重大进步,过去纯粹只是为了能够教出几个能听外语和识洋文的学生,现在则一跃成为培育新型的洋务人才。

然而生源及素质问题仍然是最大的瓶颈,考虑到培养目标变化,学习难度加大,总理衙门决定将所招人员推广至翰林,进士出身五品以下各官。总理衙门奏称理由是,这些人有文化基础,“学问素优,……若令学习此项天文、算学,程功必易。”

以恭亲王为代表的开明的洋务派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这一完全从学习效果出发的建议,在官僚阶层和知识分子群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先看一下光绪帝的师傅、军机大臣翁同和当年的日记:

同治六年(1867年)正月二十九日,“是日御史张盛藻递封奏,言同文馆不宜咨取正途出身人员。奉旨:‘毋庸议’。”

二月十三日,“同文馆之设,谣言甚多,有对联云:‘鬼计本多端,使小朝廷设同文之馆;军机无远略,诱佳子弟拜异类为师。”

二月十五日,“今日倭相有封事,力言同文馆不宜设。……”

二月二十四日,“前日总理衙门尚递封奏,大约辨同文馆一事,未见明文也。京师口语藉藉,……或作对句:‘未同而言,斯文将丧’;又曰:‘孔门弟子,鬼谷先生’”。

三月二十日云:“昨日有旨:倭某既称中国之人必有讲求天文算法者,著即酌保数员,别行择地设馆,由倭某督饬办理,与同文馆互相砥砺等因。总理衙门所请也。朝堂水火,专以口舌相争,非细故也!”

二十一日云:“倭相邀余同至荫轩处,知今日递摺,有旨一道,令随时采访精于算法之人。又有旨:‘倭仁著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与商辞摺。”

寥寥数行文字的背后,却是舆论的沸反盈天。所谓“谣言甚多”,包括翁同和举出的几副巧妙玩弄字眼的对联,都代表着一种有着强大群众基础的清议力量在向恭亲王他们发难,而“御史张盛藻”和“倭相”更是走上前台,专门上奏反对总理衙门的建议。其中,“倭相”即大学士倭仁,他的声音尤其不能轻忽,因为大学士不但有“宰相”之名,而且倭仁以理学名家,支持者甚众。

通过科举得官,称为正途出身,为什么正途出身者就不能入同文馆学习天文、算学?在倭仁们看来,正途出身者都是天朝固有文明传承者的代表,让他们去学洋人擅长的天文算学,岂不等于承认异域文明较我为优?这岂不是斯文扫地,成何体统呢?

倭仁二月十五日的奏折中说:“窃闻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今求之一艺之末,而又奉夷人为师,无论夷人诡谲未必传其精巧,即使教者诚教,学者诚学,所成就者不过术数之士。古今来未闻有恃术数而能起衰振弱者也。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求,博采旁求,必有精其术者,何必夷人?何必师事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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