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语(主要是英语)居于教育体系中至关重要之地位,以致“外语崇拜”成为一大怪象、被公众口诛笔伐的当下,人们已很难想象,外语教育在中国起步的尴尬和艰辛。
“蟹行文”关乎军国大事
1860年9月,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直逼京师,咸丰皇帝逃往热河,咸丰的异母弟恭亲王奉命议和,留京主持大计。
在此之前,前来谈判的英国参赞巴夏礼被清王朝拘押,恭亲王命他致书联军统帅议和。巴夏礼亲书中文信一封,但旁边有英文数行。当时中国人把欧美等国横写的拉丁语系的文字呼为“蟹行文”,蟹行者,横行也,以示轻蔑。可是平素瞧不起倒也罢了,这一回巴夏礼所书的蟹行文可是关乎军国之大事。巴夏礼意欲何为?是泄露天朝机密,还是授以诡计准备理应外合谋我?朝中无人识此英文,既不知所写何意,哪里敢轻意发出此信呢?
好不容易打听到天津有一黄姓广东人识得英文,清廷如获至宝,立即调其急速来京,经黄辨认,几行英文不过是巴夏礼的签名及年月日罢了。区区夷字数行让饱读诗书的官员们头疼不已,重要的是,为勘破其中“玄妙”,一去一来,延宕多日,影响战和大局,让负责议和的恭亲王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只有在这个时候,朝中的大老们也许才会想起先觉者的声音。这个先觉者就是后来的首任驻英公使、因为在著述中说了异域文明几句好话而被攻击为“汉奸”的郭嵩焘。早在1859年,精通洋务的郭嵩焘即上了一道名为《请广求谙通夷语人才》的奏折,遗憾“通市二百余年,交兵议款又二十年,始终无一人通知夷情,熟习其语言文字者。窃以为今日御夷之款要,莫切于是。”建议“推求此等人才”,“给之薪米,使转相传习”,并明确提出设立外语学校。可惜这份奏折根本没有引起当政者的注意,如泥牛入海一般。
饱受刺激的恭亲王很快作出了反应。第二次鸦片战争刚刚结束,1861年初,处理善后事宜的恭亲王上奏,要求根据时势的演变,立即设立一个统筹洋务和各国邦交的中央机构,咸丰皇帝批准成立,即今人耳熟能详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简称“总理衙门”、“总署”。在这封奏折中,恭亲王也表达了缺乏与外人交涉人才的焦虑,“查与外国交涉事件,必先识其性情。今语言不通,文字难辨,一切隔膜,安望其能妥协?”为加速培养外语人才,按照他的设想,因为广东上海两地开风气之先,可以先在广东、上海商人中挑选专习英、法、美三国文字语言之人任教习。
但恭亲王的这一设想并未顺利实现。1862年他又上奏称,“所请派委教习,广东则称无人可派,上海虽有其人而艺不甚精,价则过巨,未便饬令前来,是以日久未能举办。臣等伏思,……各国均以重资聘请中国人讲解文义,而中国迄无熟悉外国语言文字之人,恐无以悉其底蕴。”
在次上奏中,恭亲王提出了新的办法:“在广东、江苏既无咨送来京之人,不得不于外国中延访。旋据英国威妥玛言及该国包尔腾兼通汉文,暂可令充此席。臣等令来署察看,尚属诚实。虽未深知其人,惟以之教习学生,似可无事苛求。因于上月十五日先令挑定之学生十人来馆试行教习,并与威妥玛豫为言明,止学言语文字,不准传教。仍另请汉人徐树琳教习汉文,并令暗为稽察,即以此学为同文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