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6)

十天后,冯豆豆突然接到三战区长官部一份特急电报,报文很简短:“对岸有行动,切切关注,上报。”译好电文,已是凌晨一点多钟,按照规定,此类电报应该随抄随呈,不能耽误半分钟。可此时旅长已经就寝,正考虑是自己送呈,还是让值班参谋转呈。自己直接送呈,就能跟旅长见一面,别看同在一个旅里,报务班又在司令部眼鼻子底下,可冯豆豆除了上机值班,就是睡觉,见上官的机会并不多。考虑再三,决定还是要珍惜这个机会。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小圆镜,用手拢了拢军帽下的短发,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上官已经进了报房。

“旅长,你还没睡?”冯豆豆问着,就将电报递了过去。“我听到报房的电键声,晓得有电报。”上官接过报文,用眼睛扫了下,随手将它扔到冯豆豆面前的桌子上:“一帮舞弄大刀的草寇,能折腾出什么行动来?长官部也太敏感了!”听上官的口气,对这份电报并不重视。

冯豆豆本以为旅长看完电报,即刻就要回房间休息,没想到竟在她对面椅子上落了座,随后就问道:“冯豆豆,那天在树上,你到底有没有看清对岸的那个人?”“旅长,你说的是骑在马背上的那个女兵?”冯豆豆听着上官的问话,感到有些吃惊,本来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想不到在此夜深人静之际,竟扯起这个话题。“我真的没有看清。”冯豆豆说着就努力回忆,那天早晨,江面上有淡淡的晨雾,江对岸有匹红鬃烈马飞奔,她依稀记得,骑在马背上的,是个女兵,只是没有看清脸面孔,因为当她爬到树上,女兵已经骑马回转了,她只看到背后那两根长长的、飞扬的辫子。“连辫子也没看清吗?”上官问道,口气就像是要问一道重要命题。“辫子我看清了。”冯豆豆说。上官说:“我问的就是辫子。”“辫子有什么好问的?”冯豆豆有点莫名其妙,天底下有辫子的女孩太多了。

“冯豆豆,你看她像不像一个人?”上官语气依然严肃。

“像谁啊?”冯豆豆道:“你是说,像文茹?”

上官的脸突然沉下来,接着就背起手出了报房。看着旅长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冯豆豆就后悔不该剪了自己的辫子,她的辫子是在金陵女子学院读书期间剪掉的,文茹没有剪,一直拖着长辫读她的四书五经,练她的琵琶,后来两人一道被国军带到皖南,没想到上官却看上了长辫子的文茹,文茹坐着竹筏都跑两个多月了,可旅长还是想着她,看来旅长就是喜欢拖长辫的女孩。是啊,身后拖条长辫子,走起路来一步三曳,柔情似水,再配以苗条的身段,辫子摇曳,身材晃动,就有飘飘欲仙之感。冯豆豆想到这里,一个主意迅速在脑子拿定:一定要把短发蓄起来,蓄成能编长长的辫子,将来在旅长面前走上几步,将辫子甩上天空,让其飞舞起来。

冯豆豆再次掏出小圆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顶上方的屋顶明瓦漏下一缕月光,看着月光,身处异乡的冯豆豆突然忧伤起来。

月亮照着冯豆豆,也照着跟随大刀团急行军的文茹。女八连部分官兵,正随着大刀团向南京方向进发,按照王吉娣的话,就是:“是穆桂英,还是林黛玉,战场上见分晓!”

在大刀团帮着那帮爷们搞内务卫生期间,王吉娣听马虎张口闭口都说要打仗,心里很不服气,好像女人天生跟战争无缘,她将队伍带回驻地,就一人坐竹筏去了师部。师长陈铁农跟往常一样,在沙盘前接待了女兵连长,并问任务完成得怎么样。王吉娣说,该洗的洗了,该涮的涮了,该缝的缝了,该补的也补了。师长接着又问,大刀团有没有犯纪律?王吉娣说,纪律倒是没有犯,只是马虎说话太冲。师长又问是怎么个冲法?王吉娣说他张口闭口就是打仗,好像我们女八连跟战争不沾边似的。陈铁农听着,围着沙盘转了一圈,道:“这你可不能不服气,女兵自然要离战争远些。”“师长,你也这么认为?”王吉娣说:“师长,我想用一场战斗,改变你们对女八连的看法。”“你们女八连也想打仗?”陈铁农突然抬起头,看着王吉娣。

陈铁农目光一落下来,王吉娣脸就红了,是激动的:“是的,师长。听说大刀团最近有战斗任务,我们女八连也想参战!”“那好,以前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女八连组建后,还没有参加过战斗,这回,就让你们跟大刀团一道出征,去打一场伏击战,具体战斗方案,你去跟马虎协调。”

“是,师长!”王吉娣给陈铁农行了一个军礼,脸就更红了。也是激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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