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虎让官兵将女兵领到各自床铺,按排下榻。大刀团有近百十号人,平均分配,女兵一人可睡三张床,马虎就让她们挑最舒适的。床都是土圾搁木板,极其简陋,被套也拆洗了,只剩下一个棉胎子,女兵们就用棉胎垫一床,盖一床。一切安排妥贴,马虎就在天井里重新集合队伍,给大家下达陪宿令:“从现在开始,所有官兵都不准进房间,就在这里露宿,如果哪个敢夜里闯入房间,我就枪毙那个!听见了没有?”官兵齐声回答:“听见了!!!”答完后就地靠墙落了坐,怀里抱着各自的大刀。
王吉娣见马虎说到做到,全团当官的当兵的,都一律背靠祠堂山墙墙根,席地而坐,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她背着手到各个房间巡检一遍,见女兵们都是和衣而卧,就更放心了。她查完铺,走进天井,席地而坐的马虎就立起,走到她跟前,道:“连长,你的房间我已经安排好了。”说着,就将王吉娣带进了祠堂西厢房。这里是一间单人宿舍,棕棚床上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块,枕头上还摊着一块白毛巾,上面印着国民革命军新编陆军第四军字样。马虎说:“这是我的房间,你今夜就睡这里。”“哪你睡哪里?”王吉娣问道。“我跟兄弟同床而眠。”马虎说着,就带上房间门,脚步声一直响往天井。
王吉娣和衣躺下,随后吹灭床头马灯。祠堂时很静,墙根草丛间,早就被惊蛰惊醒的小虫,在轻轻鸣唱,像是跟王吉娣谈心。王吉娣翻了两个身,还是没有睡着,便下床穿上鞋,悄悄走进天井。月亮已经西漂,洒下撩人月色,天井四周的山墙墙根处,官兵席地靠墙,个挨个排开,怀里抱着大刀,脸趴膝盖,组成一个硕大的口字。马虎盘腿端坐天井中心,怀里也抱着一把大刀,双臂交叠膝盖,额头枕手臂,成了口字中心的一个点。
回到西厢房,王吉娣没等脑袋挨着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天刚蒙蒙亮,文茹就醒了。在大刀团过夜,一切都新鲜,就连睡王老九的金丝床也新鲜,夜里梦还带着稻草香味。文茹下了床,走进天井,看见官兵已经在操练了,有的练刺杀,有的磨大刀,马虎正用井水给战马洗澡,水一桶接一桶,泼向马身,泼一下,马就嘶鸣一声。文茹走到马前,伸手摸了摸马鼻子,马打了一个响鼻,表示欢迎。马虎用衣袖擦干马背,朝文茹点了一下头,小声说:“一字师,早上好!”
“团长大人,早上好!”文茹回答时,心里就想,这个团长,还挺谦虚。“我们人民军队,可不兴叫大人。”马虎说着,伸手拍了拍战马,道:“战马同志,你说是不是啊?”战马接着长嘶一声,像是回答。文茹一看又觉新鲜,还有点好奇,问道:“马也听得懂你说话?”
“当然。”马虎说:“要叫它向东,它就不会向西。”“那我跟它说呢,它能听得懂吗?”文茹问。“如果你喜欢它,它就听你的。”马虎说。“我喜欢它。”文茹爽快地说。“那你就跟它说吧。”马虎这话刚出口,文茹就朝着枣红马喊道:“向右转!”马果然向右转了“向左转!”接着也转了过来。
如果说刚才喜欢,文茹还有点牵强,这回可真的喜欢了。她拍了拍马鼻,小声问道:“马儿,你能不能让我骑骑你?”马又打了一个长嘶,好像同意了她的要求。没等再朝下问,马虎就一把将她托上马背,刚刚坐稳,枣红马就打了一个长嘶,纵开四蹄。祠堂的院门又高又宽,没等文茹反映过来,就飞出大门。文茹吓得只好闭上眼睛,身子趴在马背上,双手死死抓着鬃毛。枣红马大概是被抓痛了,或者说受了惊,也可能是发人来疯,后来就在江边浅水外狂奔起来,四蹄踏得浪花四溅。
文茹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两条辫子都变作小鸟,飞上了天空。
睁了一下眼,看见有个白山墙黑屋顶的村庄在江对岸忽上忽下跳跃。狂奔的枣红马运动成波浪形曲线,将江对岸的村庄跑得颠上抛下,那个村庄有点眼熟。
她再次睁开紧闭的眼睛。
对岸村庄果然就是国军特编旅驻扎的陈村。此时,文茹的一举一动,都被瞄在一副德国产军用望远镜里。手举望远镜的,正是特编旅一营营长鲁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