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9)

第二天上午,几辆美式军用大卡车运来了粮食和弹药,还运来一匹战马,那匹马浑身鬃毛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白里还透着一种青色,刚卸下车,被士兵牵进祠堂,上官就从指挥所里跑出来,拍了拍战马的鼻子,用水桶吊了一桶井水,泼向马的身子,随后牵过马缰,对一旁的鲁彪说:“去把那两个女大学生叫来。”

文茹和冯豆豆跟着鲁彪来到江边,上官正在那里饮马,那条皖南的江,碧澈见底,战马饮了一阵,又昂起脖子打起了嘶鸣,上官牵着在原地踱了一阵步,突然一个腾跃,翻身上了马背。雪青马显然还不适应这个新主人,又受了点惊吓,先是两条前蹄高高举起,样子就像举重运动员试抓举,上官的身子顿时立到天空。

不等前蹄落地,上官的双腿就夹了一下马腹,雪青马连接着刚才的动作,在天空跃出一个大跨步,朝前飞奔而去。

雪青马在江边浅水处踩出一串雪浪花,眨眼间就消失在远处。

当上官骑着战从远处进入文茹视线,江对岸的那匹枣红马也出现了,昨天的那个人正骑在马背上。一红一白两道闪电,隔着江面来回划动,看得两个女孩都傻了眼。

回去的路上,文茹和冯豆豆跟在雪青马身后,手拉着手,边走边想着各自的心思。冯豆豆已经报名了,也就是在最后的期限;文茹因为上官放宽了一天,可期限也就在眼前,回到祠堂,她得给上官一个考虑的结果。上官骑在马背上,一副得意的神态,嘴里还哼着小曲,是一支那个年代职业军人喜欢吭的《黄埔军校校歌》,上官所以在这个时候哼这支歌,是想以此来打动文茹,哼的时候,还用手中那根皮马鞭打着节拍:

莘莘学子,亲爱精诚,三民主义,是我革命先声……

以血洒花,以校作家,卧薪尝胆,努力建设中华……

上官很豪情地哼完最后一个字,便勒住马缰。

跟在后面的两个女孩也立住。雪青马勒缰后,尾巴却不停地来回扫荡,上官眼睛看着前方的古镇,嘴里吐出几个字:“赵文茹,考虑好了吗?”

文茹伸手抓住马尾,那绺雪白的鬃毛润滑而富于质感,沉吟片刻,回道:“考虑好了。不过我得回去给你答复。”

“也好,此时你要是告诉我一个我没有想到的结果,也许会败了我遛马的兴致,人生苦短,得尽欢时需尽欢,比如说今天,就是我出了金陵城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天。”上官说。

“你说的是今天一整天?”冯豆豆问。

“不,只是刚才在马背上的一霎。”上官说。

“在马背上你就这么开心吗?”冯豆豆又问。

“拿破仑说,男人的事业是建立在马背和女人的……”上官突然打住。

“是什么?”冯豆豆急忙问道,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

“这话当着你们女孩,不便说,你们就回去猜吧,如果哪个能猜出来,我就奖励那个。”上官说着,就松开手上马缰。

回到祠堂厢房,冯豆豆就火急火燎地问文茹考虑的结果。文茹的结果本来还在空中悠荡,就像墙角那根已经破残的蜘蛛网线,飘过来,又荡过去。她曾想着留下来,也当一回“屠夫”,用她的兰花指敲击硬邦邦的电键,上官都把话说了,这个时候不当兵,就不是热血青年了,全国的老百姓都在抗日杀敌,人不分男女老少,地不分前方后方,我却抱着个琵琶不放,琵琶弹得再好,也杀不了日本鬼子。金陵城里发生的一切,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可是听上官在马背上给她们留下的谜底,那根飘向电键的蜘蛛丝又飘回去了。

“文茹,考虑好了吗?我要结果!”冯豆豆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总是在屋里踱着步子,样子看上去就像要跟她打架。

“我不想跟这个当官的打交道。”文茹终于说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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