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己还对这种怪异现象作出了扩张性解释。他认为,上天的不满也会通过类似的怪异来表达。这就意味着,祖庚的执政,既可能招致了历代先王的不满,同时也招致了上天的不满,因而必须引起足够的警觉。否则,就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面对这种潜在的危机,祖己提出了一条具体的“整改”建议:向历代先王贡奉的祭品应当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因为“厚”父亲之庙、“薄”远祖之庙,同样可能引起远祖的不满。
祖己的这些政治评论,虽然发生在殷商后期,但它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它早在雅斯贝尔斯所谓的“轴心时期”之前,就开启了一种政治哲学:必须寻求政治正当性与政治合法性的超越性源头。在祖己的时代,政治合法性的源头主要在历代先王。通过祭祀,获得历代先王的认同,可以给政治的正当性、合法性提供最坚实的支撑。当然,历代先王的认同是默示的,只要没有出现怪异之事,没有出现不祥的征兆,就意味着已经得到了认同。政治的正当性、合法性就这样得到了证明。
自祖己以降,政治合法性、政治正当性的这种论证方式几乎是一以贯之。历代君主,似乎都沾上了这样的“路径依赖”,似乎都习惯于通过对祖先的祭祀来夯实自己的正当性基础、合法性依据。不过,数千年间,也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在“轴心时期”之前,祭祀的对象、政治合法性的诉求对象更多地偏重于历代祖宗,但是“轴心时期”之后,祭祀的对象、政治合法性的诉求对象更多地偏重于上天。在秦始皇时期,我们可以看到,祭祀上天已经变成了最重要的祭祀活动——由于泰山较高,离上天的物理距离也许更近,因而,一些有雄才大略的、比较自信的君主,甚至还会登临泰山顶上去祭祀上天,这种做法的理论依据是:希望以此与上天建立起更亲近、更密切的联系。
为了建立起与上天之间的更加常规化、制度化的沟通渠道,明代的君主还专门修建了天坛。这座至今犹存的圆形建筑物的功能,当然是为了祭祀上天。但它又不仅仅是为了祭天,而是为了建立起君主与上天之间的专用沟通平台。这就是说,天坛是为了让君主更加方便、更加快捷地向上天汇报工作,听取上天的指引,赢得上天的认同,并最终建立起君主政治的合法化依据:得到上天的支持。
从明代至清末,天坛一直都在为政治的合法性提供看得见的依据。但是,到了1911年,随着辛亥革命的成功与清王朝的覆灭,天坛的政治功能终结了。百年以来,它基本上就是一处旅游景点,主要供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游览、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