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忏悔录》(31)

算了,不去说他了。我小时候老听母亲说这样一句土话:人倒霉,盐罐子都生蛆!而老家还有一句话,女人不会说,男人们却经常挂在嘴边,叫做:人倒霉,卵生虱!两句话,意思完全一样。这和一本叫《古今增广贤文》的书上讲的“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表达的是同样的境况。我还记得那些老板朋友喜欢说这样一句话:阎王倒霉,小鬼都来欺负你!我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

有一回,我想“刺探”一下我家里究竟是否遭到了搜查,趁范处上厕所的机会,低声问市纪委那个姓田的小伙子。我说:“小田啊,你在市纪委工作,我一直对你关照不够,以后我要是能去市委工作(我的意思是以后能当上市委书记、副书记),我会记得你的。”

小田那张老成的脸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只是眉头动了动,他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我和范处他们的责任是完成好当前的工作。”

这小子跟我打起官腔来了!你什么工作?看守我,监视我,审讯我——无非这些名堂!可他们不认可我的说法,他们说他们只是代表组织找我谈话,希望我能够不辜负组织给予的机会,及时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性质,并老老实实向组织作出交代!

哼,我倒是想交代,可你们并没有抓住我的把柄,我交代什么?我交代干什么?我犯得着吗?我有那么傻那么天真吗?

但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在嘴上说。而且,对于小田的那种官腔,我也不便过于计较。我的心里有些愠怒,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道:“小田,你还年轻,以后工作经历还长,政治上会成熟起来的。我相信,你这样的同志,组织上应该关心,应该重点培养才对。王书记(我指的是王智清)嘛,我和他关系不错的,一点小事找他帮忙,他不会不给面子——”这句话,还是重复上面的意思,我是想通过这种强调,让小田对我抱有某种幻想。机关干部嘛,管你在政府部门还是党务部门,不都是想着仕途吗?我今天这里做的许诺,小田一定会记在心里。我出去了,以后他在个人的提拔问题上有我这条线,他不来找我才怪!

做了这些铺垫,我悄悄问小田:“我妻子冯玉珍,你认识吗?”

小田眼睛不正面瞧着我,只是说:“见过。”

“是呀是呀,一定见过。临湖市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老早这里的民谣说,小小临湖县,三家豆腐店。县长放个屁,全城都听见!嘿嘿嘿嘿……”

我说了这句民谣,小田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大概他也知道这句话。

我抱着一线希望问:“冯玉珍来过这里?”

小田脑袋动了一下,我也不知他意思是“来过”还是“没来过”,也许他想告诉我,但又不敢。我下定决心,说:“你能不能告诉她,说我住在这里,生活上需要一些物品,请她给我送过来?”

“什么?”这回,小田把眼睛朝向我,盯着我说,“上回金处长不是很明白地说了吗,你生活上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提出来,只要真是需要,我们会帮你去办理。”

他这话就有些戗了!

好,冯玉珍的事我不提。我又问:“他们(我用手指指卫生间)上我家里去了吗?”

小田目光转向卫生间,说:“我们没参加这些工作。”

他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年纪轻轻的,跟我玩起外交辞令来了!我忿忿地想。

没想到小田这么个小科长还这么难缠,油腔滑调一点也不实诚。我的部下要敢跟我这个样子,老子早一脚把他踢出门去了!市府办那几个主任,在我面前没一个敢像小田这副卵样子,我问什么他们得立马给我讲清楚,不然我会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特别是分管接待的那个杨小伟副主任,每次见了我跟我说话那态度,那才是十二分的谄媚,连我听了有时身上都起鸡皮疙瘩。问他什么,他都会毫无隐瞒一五一十地当众讲,还口口声声“跟首长汇报”。

可眼前这个小田,这样跟我装聋作哑,今儿想跟他套近乎,看来没门了。

范处从卫生间出来,用纸巾揩着手,揩完手的纸巾已经皱皱巴巴,他把纸巾捏作一团,眼睛朝茶几边上那只塑料垃圾桶瞄了一瞄,然后扔过去,“噗”的一声,那团纸巾准确落入垃圾桶里,他满意地笑了一笑。

“怎么,想通了没有,要不要跟我们再说点什么?”范处眼睛里露出猫对待老鼠的那种眼光,让我心里顿生反感。

转而一想,既然你要我再说点什么,我何不就这个机会好好把我对临湖人民所作的贡献宣传宣传?类似的话我前面说过了,说过了就不能再说一遍?处在这个时候,我自己不说谁会替我来说?我反复说这些,不光是表功的意思,也是让纪委同志们知道,我秦小集,在临湖市的经济发展方面,至少是个功臣。我个人也许有某些缺点错误,但我自己给自己作小结的话,我认为是瑕不掩瑜,功大于过。吃一点喝一点,用一点拿一点,算得了什么?你们何必要那么认真?要真那么认真,工作没法干的,你们这些长期干机关工作的同志没有处于经济发展主战场,不在经济建设第一线,根本不懂这些。把廉政的事抓得那么紧,看得那么重,你们根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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