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忏悔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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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念了些什么,我一点没听清,只听见了两个词,一个是我的名字:秦小集,另一个是平时耳熟能详的动词:“双规”!

今天早晨起来,我忽然觉得心情有些沮丧。

这是怎么了?

小五从深圳告诉我,那边那个账号挺好,挺安全,也挺正常。所有的钱款都已打入里面,没有任何差池。

钱必须转走,转到境外就安全了——那笔钱数额实在太大了。

我曾经为那些钱兴奋不已。我们秦家几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钱——不用说没见过,就是想也没敢想过。

这些钱曾经让我激动得好些日子睡不安稳,让我觉得我秦小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清楚地记得那段时间,我的食欲和性欲大为亢进,如同股票逢牛市而大涨。妻子冯玉珍起先怀疑我在外面乱“花”,后来见我每周该交纳的“公粮”一次不少,而她的弟弟小五也坚决地站在我这一边帮我说话,这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记得小的时候,家里最缺的就是钱。在乡里中学借读那会儿,哪天手里有了几个硬币,睡觉都会感到踏实一点儿。现在,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可心里老想着它,有时竟会为它睡不着觉。

这一笔笔钱,有些我已经收藏了好些年,但为它而睡不着觉,却始于去年省里国土厅一个当副厅长的朋友出事。

那家伙跟我关系挺铁,在为人处事方面我挺佩服他的。豪爽、大气、敢说敢做,尤其敢于拍板!从他当处长起,每次到临湖来,我都热情地陪他。那时我新任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跟他学了不少专业方面的学问,也在人情世故方面长了许多见识。

那天市纪委忽然通知开会,说有重要事项通报,结果一听会,是通报关于他的问题,说他被“双规”了。

他的问题,无非两个方面,一是金钱,二是情妇。

当时,我的心就像皮球一样,不知被谁猛地拍了一下,险些要跳出胸腔。

这些年,从报上和文件里,陆续听到过一些“腐败分子”被抓的消息,就是我们临湖,也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干部被纪委或检察院带走。报纸上讲的“腐败分子”有“党员高级干部”,可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也跟我没有任何关联。临湖被“揪出”的“腐败分子”中,基本上都是乡村一级的,偶尔有个别市局的副职被逮捕。有时这些人被“双规”或者被逮捕,事先还要市里班子开会、与分管领导通气。所以,他们中的部分人出事,我多半事先都会知道。起初,我觉得这些人真是智商低下、咎由自取,后来不知怎的,竟渐渐有了一些兔死狐悲的感伤。

儿子去美国留学,花了一大笔钱。可是那钱是一位开发商给垫付的,没动我自己一分一毫。妻子每年出国去看儿子一趟,在那里一住就是两三个月。她说,儿子什么时候回国就好了,她就用不着每年一次坐这么长时间飞机,在美国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整天闷在房间里给儿子当厨娘了。

儿子能回国敢情好,我也这么想。他回国的话,凭我这些年方方面面的交际,在省城给他弄个像样的工作,一点儿也不费力气。就是把他弄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地方,也是办得到的。可要是凭他一个人在美国打拼,未必能比在国内混得强。

可是,凭我的预感,我觉得这个想法已经不太现实了。

如果有一天,我和那个副厅长一样……那该怎么办?

这样的情况未必会出现,毕竟我的未雨绸缪还是有效果的。现在,至少在临湖,我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被人窥见,我的所有行踪都极其注意保密,我的高调只体现在工作上、镜头前;在私下,我信任我那些哥们儿,他们不可能把我的私生活的某些侧面抖落出去,那样对他们没有丝毫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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