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忏悔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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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临湖这座美丽的城市里,我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孤独……

临湖市,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作为一个外地人,我对此有着准确的判断。

尽管来这座城市的时间已经不短,我的口音里也已经夹杂了不少当地的方言,但旁人一听就能听出来,我不是本地人!

是的,我不是本地人,可是我曾经对许多人这样骄傲地宣称:我是本地的主人!

临湖市的领导班子,往大了算,有好几十号人: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各有一套班子,每个班子的人数少则七八人,多则十几人,凑在一起怎么说也够上五六桌酒席的。要是往小了算,人大、政协可以忽略不计,仅算市委和市政府的头儿,两张桌子完全能够坐下。

从市委来讲,常委以上就是班子成员;从市政府来讲,必须得是副市长以上级别才能算是班子成员。

我的职务,在外面也许算不上多么了不起,但在临湖市,却是受到敬仰的,我是分管城市开发和建设的副市长,在市政府班子里面排序第三——除了市长、常务副市长,接下来就是我。上回市政府班子换届,我曾经想从排序第五的副市长一下跃升到常务副市长的,可是,费了吃奶的劲,最后却功亏一篑,只弄到排行第三!换届后,我的一帮哥们儿、朋友摆酒给我祝贺,说我有了“跳跃式发展”,我脸上堆笑容,心里却有些遗憾。我的目标是想下一步成为市里的正职,可从副职到正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从副市长到市长,中间至少隔着一个常务副市长的台阶。这次没弄到常务的位子,恐怕下一步的计划难以实现,这可是一步耽搁步步耽搁的问题呀!

但我表面上不能流露自己的想法,我只能笑容可掬地接受哥们儿的祝贺。是啊,有什么不高兴的呢?从一个外地人、一个家境贫寒的农家孩子成为这座拥有200万人口的美丽城市的副市长,又在领导圈子里往前靠了两三位。市电视台里,隔三差五就有我的新闻,不是这里开会,就是那里视察,我在临湖可谓家喻户晓,市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公务员,无论在什么场合见到我,都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模样,那些在街上值勤的交警,看见我的车驶过都要敬礼,拥有这样的地位和待遇,难道我还不知足吗?

这不是知足不知足的问题,这是人生目标和追求的问题。这个问题太严肃,话题太长,现在不便详细讲述,以后有机会我会展开来认真回顾的。

我之所以认为临湖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是因为它的地理环境。这座城市依山傍水,所谓湖光山色在这里体现得非常自然、非常协调。

临湖市的北面,是一道青绿色的蜿蜒起伏的山峦。这座山峦是江南一条著名山脉的余脉,那条著名山脉的海拔高度江南罕见,可是它这条余脉的最高海拔却仅仅600米。这条小小山脉的最高峰,当地人称其为聚秀岭,听这个名字就可以想见,当地人对山上的风貌是高度赞赏的。古人有一句话,叫“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聚秀岭尽管不高,却还有些名声。山上有一些前人留下的古迹,甚至有传言是仙人留下的足迹——尽管那石头上的所谓足迹其实不过是风化印迹,当地人却非要附会成仙人来过这里,这也是以往的“追星”行为吧。聚秀岭上的林木倒是青翠蓊郁,每逢春天,满岭都是野生的桃李杏树和杜鹃开出的花,烂漫成一片旖旎的景象。而秋天一来,山上的青枫树叶纷纷转红,就像市里那个酸不溜丢的诗人在市报副刊上所写的:岭上落下一片彩云。

这句诗尽管酸,你却不能不认可它还是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聚秀岭秋天的景色的。

聚秀岭虽不高,由于植被繁茂,再加上当地一年四季降雨量丰沛,山上的蓄水量却是不少。那些蓄藏在山间的水,化为许多条小溪从山上流淌下来,不约而同地朝着山下一处低洼地带汇集而去,在那里形成了一个湖泊。湖泊本来多位于大江大河之畔,像这样由山间溪水汇流而成的湖泊,大概不很多见。湖泊的出口处,是一条稍宽的河流,叫秀河。许多小溪的水流从这里形成一条河,流向外面的平原旷野,而在古时没有公路的年代,外面的世界便凭这条河流与当地沟连交通。

这片湖泊早先叫什么,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它叫“秀湖”,也有人说它叫“聚秀湖”,听这两个名字就可知道,这里曾经是风光旖旎、风情万种的。后来,为了打造城市名片的需要,终于给它确定下正式的名字,还是叫聚秀湖——这样可与聚秀岭统一配套起来。

这湖和聚秀岭一样,一年四季的景象也不尽相同。春天的湖水很绿很绿,绿得如同一块巨大的翡翠;夏天的水则变成蔚蓝色,蓝得晶莹透亮;秋天时水变得清澈透明,就和季节给人的感觉一样;到了冬天,湖水的颜色黯淡下来,就像一个心事重重、陷入沉思的人。

据说,临湖这座城市,当年就是在一座水运码头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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