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惊变(14)

 

是夜,辗转无眠。

宋怀恩执意要我从行馆迁入刺史府,虽是守卫森严,安全无虞,我却一闭眼就想起吴夫人,想起蕙心,哪里还能安睡。已是夜阑更深,我仍毫无睡意,索性披衣起来,步出庭院。

夜空漆黑,不见一丝月色,只有隐隐火光映得天际微明,依稀可见守夜的士卒在城头巡视走动。我只带了几名值夜的侍女,没有唤起玉秀,她连日惊累不堪,回房便已酣睡了。

信步走到内院门口,却见外院还是灯火通明,仍有军士府吏进出繁忙。

我悄然行至偏厅,示意门口侍卫不要出声。只见厅中几名校将围聚在舆图前面,当中一人正是宋怀恩。他换了一身深蓝便袍,在灯下看来,愈显清俊,行止从容坚定,隐有大将之风。

想来当年,萧綦少年之时,也是这般意气飞扬吧。

我在门外静静地站了片刻,他也未发现,只专注地向众将部署兵力防务。我心中欣慰,转身正欲离去,却听身后有人讶然道:“王妃!”

回头见宋怀恩霍然抬头,定定地望着我。

“时辰已晚,若非紧急军务,诸位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我步入厅中,向众人温言笑道。

宋怀恩颔首一笑,依言遣散了众人。

我徐步踱至舆图前,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后,保持着数尺距离,一如既往地恭谨拘束。

“你的伤势如何?”我微笑侧首。

他低头道:“已无大碍,只是皮肉伤,多谢王妃挂虑。”

见他神色越发局促,我不禁失笑,“怀恩,为何与我说话总是如临大敌一般?”

他竟一呆,似被我这句笑语惊住,耳根竟又红了。

见他如此尴尬,我亦不敢再言笑,侧首轻咳了声,正色道:“按眼下情形,你看謇宁王会否抢先渡河?”

宋怀恩神色有些恍惚,愣了片刻才回答道:“今日晖州大乱,烽烟四起,謇宁王素来谨慎多疑,见此情形,势必不敢贸然渡河。然而,属下担心时日拖得越久,越令他起疑。”

我颔首道:“不错,若果真是大军已到,必定不会守城不出。越是按兵不动,越是露出破绽,迟早被他觑出我们的底细。”

“王爷接到信报,假使路途顺利,不出五日应能赶到。”宋怀恩深深蹙眉,“如何拖过这五日,便是关键所在。牟连已依计将豫章王帅旗遍插城头,驻军大营增加炉灶炊烟,日夜巡逻不息,造出大军入城的假象……即便如此,依属下看来,最多也只能拖到三日。”

我沉默,心下早已有此准备,最坏的可能也莫过于刀兵相向。

“照此说来,三日之后,一场鏖战在所难免了?”我肃然望向他。

宋怀恩毅然点头,“我们至少仍需坚守两日,将謇宁王挡在晖州城外,等待王爷赶来。”

我蹙眉缓缓道:“晖州兵力远远不足,守军素来吃惯了皇粮,惫懒成性,疏于操练,又逢人心浮动之际……若是硬拼起来,我担心能否拖过两日。”

“挡不住也要挡!”宋怀恩抬眸,眼底宛如冰封,“属下已经传令全军,一旦城破,我便纵火焚城,叫全城守军、老弱妇孺皆与叛军同葬!”

我一震,骇然望着他,半晌不能言语。

他凛然与我对视,缓缓道:“如此,则破釜沉舟,再无退路,唯有以命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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