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战,贺兰王拒绝了萧綦的招降,杀了萧綦传书的信使,帮着突厥出兵,偷袭我军粮草必经之路,放火烧我粮草。时为宁朔将军的萧綦震怒,只率一万精兵,兵围贺兰王城,断其水源,绝其食粮。贺兰王求突厥发兵来救,突厥却自顾不暇,正被萧綦大军主力追堵痛击。
贺兰世子知大势已去,发动叛乱,逼其父王自尽,开城向萧綦投降。
萧綦接受了贺兰人的降表,立世子为新王,新王对天立誓效忠我朝。
随即,萧綦取道贺兰,挥师向北夹击突厥,留下守将驻城。
未料贺兰氏王族趁萧綦一走,再次叛乱,杀死守将,企图与突厥两面夹攻,合击只带了一万铁骑的萧綦于大漠。他们低估了萧綦最精锐的亲卫之师,那一战,贺兰人倾一国之兵五万人,血战两天两夜,被萧綦的一万精骑杀得只剩五千,溃退回王城。新王再次请降,萧綦连使臣送去的降表也没看一眼,挥师破城而入,将贺兰王族三百余人尽数处死,亲手斩下新王的头颅,作为给背盟者的惩戒,悬城十日。
这一段大漠屠城的血腥传奇,细枝末节我都记得清楚。
赐婚之后,父亲命人将朝廷多年来旌表萧綦战功的文书,尽数抄了送与我看。
我明白父亲的苦心,逐字逐句地看了,即便没有自幼过目成诵的记性,想要忘记那字里行间都惊心动魄的故事也是很难——至今我还没见过萧綦的容貌,没听他说过一个字,却已熟知他平生所经大小战役,有如亲见。
“王妃,你可知你那夫君的赫赫功勋,是如何得来?豫章王一门荣耀,又是多少冤魂枯骨堆积而成?”这个贺兰氏的遗孤,倾身逼视我,目光如霜刃,面孔煞白得怕人,“覆国之日,王族三百余人尽数被屠,连刚降生的婴儿也不放过!平民被他铁蹄践踏,有如碾死蝼蚁!”
我咬唇凝坐不动,手足冰凉,热血却从耳后直冲上脸颊,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幕幕血红景象。
我从纸上看来的屠城灭族只觉骇然,此刻听着此人裂眦欲狂的喝问,却如置身极寒深渊。
他眼底那两簇怨毒火焰,直迫向我,“王妃,你这金枝玉叶,可曾见过孤寡妇孺,活生生冻死饿死,倒毙道旁,尸骨任野兽啃啮;白发老人亲手掩埋惨死儿孙;村庄转眼就成火海……你可知眼睁睁地看着国破家亡的滋味?”
“我知道那是人间至惨至痛。”我克制着语声的微颤,闭了闭眼,驱散了眼前血色幻象,缓缓言道,“我也知道,当年若不是贺兰王出尔反尔,背盟于前,绝不会招致灭国惨祸。”
我眼前骤然一黑,只见衣袂风动,那人竟离了炕,状若疯魔地朝我扑来,猛然地将我摁在椅中。
他狠狠地扼住我颈项,整个身躯压上来,将我抵在坚硬的椅背上,让我的背脊几欲断裂。
我咽喉被锁紧,动弹不得,呼吸不能,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
只望见他赤红如血的双目逼近,气息直逼眉睫。
“你是说,我堂堂贺兰王族就该坐以待毙,反抗便是死有余辜?”他暴怒喝问,双手钳得我几欲窒息。身下破旧木椅发出裂响,不堪撞压地倒了,带得我同他一起跌在地上。
我趁此挣扎,急喘着撑起身,抓到手边一根木条向他打去。
“贱人!”他将我猛拽起来,抵上墙壁,欺身贴了上来。
我周身都僵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举起两肘护在身前,撞向他胸口。
他一声痛哼,钳制我的力量陡然松开。
我跌倒在地,看见他踉跄退后,以手捂胸,胸前白衣洇出一抹鲜红。
他恨恨地看着我,面孔惨白如纸,身子颤了颤,猛地呛出一口血,唇上尽是猩红。
点点血沫溅上我的衣襟。
我掩口将一声惊叫捂住,惊骇地退到窗下,心口突突剧烈地跳动着。
他倚着炕边软软倒下,张了口,却发不出声音。
布帘隔断了门外视线,即使有人听见里面的响动,也只听见他凌辱我的话,和撕裂我衣襟的声音,听见椅子翻倒和我的挣扎喘息声……没人会在此时闯进来,打扰他们少主的“好事”。
窗户虽然被钉死,炕上却有一柄匕首。
我没有半分迟疑,立即扑上前将匕首抢在手中。抽剑出鞘,寒光耀目,与哥哥那柄海底精铁所铸的宝剑一般无二。
我咬牙挥匕,削铁如泥的刀锋,果然三两下便砍开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