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
漆黑,颠簸,窒闷。
在笃笃马蹄声中,我醒了过来,我以为我只做了一场噩梦,此时却惊觉自己无法动弹,甚至口中也被塞了布条,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更是漆黑不见光亮……这是梦,一定只是场噩梦,我要醒来,立刻醒来。
黑暗中,我竭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我用尽全力,四肢却没有半分力气,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心脏急促地跳动着,在窒闷漆黑的空间里回响着,几乎要撞出胸口。
我喘不过气来,冷汗瞬间湿透衣裳。
这是哪里,我在什么地方?
耳边只听见马蹄声急,时有吱嘎碰撞之声,不断颠簸摇晃——我定是在疾驰中的马车上,可这前后左右都是木板,像在一口狭窄的长形箱子里……这难道是,棺木?
只有死人才会躺进棺木,一股寒意蹿遍了周身,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除了双手双足被捆绑得僵痛发麻,我并没有觉出自己受伤迹象——看来我还没死。
是什么人胆敢谋害我?是父亲的政敌,宿仇,或是乱党逆贼……劫掠了我,对他们有何用?
我一时间又惊又怕又怒。
千百个念头在脑中盘旋纷杂,身子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恐惧与孤独铺天盖地袭来。
黑暗窒闷中,我发了狂地挣扎起来,拼尽全力想要挣开捆绑,身子却陡然撞上一个软而温热的物事……不,是个人……漆黑狭窄的棺中竟还有一人躺在我身旁!
这令我魂飞魄散,骇得就要从喉中发出惊恐含糊的呼救。
“嘘。”
幽冷语声在身旁响起。
“安静。”
我僵如木石。
“别吵醒我睡觉,若是再将我……将我惊醒……”这语声顿住,异常低弱,带着连连喘息,下一刻却有只死人般冷冰冰的手,摸到我脸颊,令我簌簌颤抖。
这手指划过我的嘴唇下巴,停在颈上,慢慢收紧,“我会掐断你的脖子。”
这是谁,是人还是恶鬼?
我狠狠地咬紧了唇,仍控制不住发抖。
黑暗中却传来急促的咳嗽声,身旁这人,咳得像要死去。
马车疾驰的势头仿佛缓了,外边有人忧切地问:“少主可还安好?”
这人嘶声怒道:“谁叫你停,走,快走!”
马车立刻加速飞驰,颠沛剧烈,撞得我浑身疼痛,一阵阵天旋地转。就连我身旁的恶魔也忍不住低声呻吟,仿佛痛苦不堪,冰冷的手胡乱在我身上游走,抓住我的衣衫,像在忍耐剧烈煎熬。
那滋味像被一条毒蛇缠住。
此时,我冷饿交加,惊恐忐忑,浑浑噩噩。
马车一刻不停地疾驰,我努力维持着清醒,分辨着能听到的声响——有水声、市井人声,甚至风雨之声……一次次昏睡过去,又一次次在马车颠簸中醒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越来越冷,越来越饿,昏沉中,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我再次醒来,只听砰一声响,刺目的光线突然间让我睁不开眼。
“少主,少主!”
“当心,快将少主抬出来!”
乱纷纷的人声人影里,依稀看到他们从我旁边抬起一个人。
我的神志还处于混沌状态,只觉被人架住,从棺材里拖了出来,扔在冷硬的地上,全身疼得似要裂开,喉间干涩,连一丝动弹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小娘看着不妙,要死不死的,快叫老田来瞧,别刚弄来就咽了气。”
“老田正给少主疗伤,且把她丢到地窖去,给一碗菜粥就死不掉了。”
说话之人口音浊重,不像中原人氏,后一个冷戾的声音竟是女子。
我的眼睛稍稍适应了眼前昏暗光亮,依稀看去,房梁破败,悬尘积土,似是一处破旧民舍。
眼前站着几个人,高矮各异,都做北地牧民打扮,面目掩在毡帽之下,不可分辨。
有人解了我手中绳索,扯了口中所塞的破布,将一碗凉水浇了上来。
我一个激灵有了几分清醒,随后被两个大汉架起,跌跌撞撞地推进了一扇门内。
他们将我扔在铺了干草的潮湿地上。
片刻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将什么东西搁在了地上,接着便折身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