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腊左探险(3)

那名藏族大官忙问:“赵大将军已经到昌都了吗?”我干脆将计就计,继续诳骗下去,“对呀,赵大臣率边防官兵八个营,已经先我一天到达昌都,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那名藏族大官听罢,沉思良久,又问:“赵大将军派你们俩来这里是何用意?”

我从容应答:“等我面见你们的登珠堪布之后,自然会说明,你不用多问了。”

他靠近我,仔细查看我身上的伤口,和边上另一名头目耳语一番后,转头问我现在在朝廷做什么事,官品多少?我谎称自己是三品官员,他便不再多问,喊另外那个头目和他一起下楼。不一会儿,上来两名士兵,给我们松绑。谁知道绳子稍稍松开一点,两只手臂立即钻心般地疼起来,我昏倒在地,不能动弹。士兵们只好弯下身来,把我们背下楼,转移到一间较为清洁的屋子,这里看上去像是军官的住地。押解的士兵给我们烧酥油茶,这时,我才想起自己许久没吃东西了,顿觉口干唇焦,之前就曾提到过,这酥油茶我完全喝不惯的,可是这时候喝起来,竟然甘之若饴。喝过之后,神思清爽,不知不觉地依靠在旁边的墙壁上酣然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一阵鸡叫狗吠,加上雀鸟的啁啾声,我一下子惊醒过来,仰脸望向窗外,已经是第二天的拂晓。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屋子外面人马声嘈杂,昨晚审问过我的那名军官推门进来,大声宣布:“堪布有令,约你们去前方的恩达相见,请即行。”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精神振奋,知道两条性命算是得以保全了。

身旁有几名士兵扶送我们出门上马。在马上,我们走得慢极了,因为腰部的刀伤裂开了,血流不止,痛苦无比。沿路上每过一条溪流、一个山沟,或策马登高坡、前后簸动时,伤口处的疼痛就更加难忍。那一天早晨,风寒料峭,我们策马所到之处可以说是彻骨生寒、备觉凄怆。脑子里时不时地闪现出远在成都的妻子侄小,千里家山,不知何年何月得以归去!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悲伤过后,又是一番自我安慰,转念想到大丈夫报国,死则死耳,何以妻儿萦念为?不觉身上的力气,又平添了几分。

昏昏沉沉地在马上走了二十里路,到恩达时,已经是当天上午的十点钟左右。恩达的地方传讯官叶孟林站在路边上迎接我们,执礼甚恭,一副很隆重的样子。他很快领我们来到堪布大营。堪布本人也一定是事先得到了消息,他早早地恭迎在营帐外面,表情十分谦卑小心。他请我们进营帐入座,又唤人献茶点。在最初的交谈中,他多次解释说,他本人从未得到任何来自赵将军方面的通告,所以不知道有汉人派我们两位做使者的情况,才会发生像昨天那样令人感到遗憾的误会,同时也对我们的“来访”称谢不已。

我也就顺水推舟,婉言答谢一番,然后正色道:“赵将军念念不忘西藏人民和大清朝廷二百多年来的友谊。不久前英国军队侵藏,图谋不轨,尊敬的教主(达赖)既然已经请求北京出兵相助,如今英国人惹下的祸眼看就要平息,你们又为何把原本就薄弱的兵力抽调了这么多,用来阻拦大清帝国援藏的军队呢?试问你们的士兵真的能打仗吗?一旦开火,你们的武器用起来怎样?有信心和训练有素的川军一较胜负吗?赵将军担心两军部队一天天逼近,一旦出现什么差错,两军真的打起来,结果必是玉石俱焚。所以,这才特派我们到前方公布晓谕,表明我方的态度。你们现在也得知这一情况了,只要你们即日起撤兵,退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们也一定会考虑向朝廷奏请恢复他尊贵的‘大喇嘛’封号。现在我们的新军已经由北路开拔出拉里,川边防军集中在昌都,决定暂时不再前进,也是考虑到藏民对此一无所知,不忍心无缘无故地给你们平添战乱……”

说完,我又详细描述了我们冒险入腊左时被俘的前后经过。堪布惶恐称谢,坐立不安,赶忙又叫人拿来面食果饼,招待我们,表现极殷勤地说:“我本来也只是寺庙里的一名官员,我们英明的藏王在这件事情上督责极严,不得已派我带兵出藏。现在,部队驻扎在恩达不再向前,也是有和平观望、等待赵将军表态的意思,怎么敢在这样紧要的关口上轻举妄动呢?”言毕,他亲自提笔呈文给赵将军,希望我返回昌都后当面转交给赵将军,并以文件送出后的三天为约定的期限,撤退全部的藏兵。我则一个劲儿地以身上创口剧痛、坐骑不好用为由,称自己难以胜任如此重负。堪布就在一边反复劝请,希望我能够顾全大局,克服痛苦早早上路。与此同时,他委派专业藏医,对我的伤口一边施符咒一边用药;到军队里挑选最好的马、藏香、捻珠、奶饼等一古脑地送予我俩,等我们答应出发了,他又许诺派四名藏族士兵护送我们过腊左塘。这样的待遇,应该是无话可说了。于是,我们正式告别堪布,起身上路。当时已是午后一点钟,堪布等人一直送我们走到山下才回去。

归途冰雪满山,寒风载道,可是不知为什么,身上那些伤口却渐渐不再疼痛,是因为符咒灵验,还是藏药神奇的效力呢?我一路上归心似箭,想到终于脱险,不久就能回到自己的同伴中间,顿时忘掉了眼下的痛苦。经过腊左时,远远看到那些荒村野户,仍然是门户紧闭,寂无人踪。过腊左山时,山高而峻陡,冰结路滑,要不是有那四名藏族士兵勉力搀扶,我们早就滚下山去了。有藏兵帮忙,马匹也听话多了,只一会儿功夫,大家就登上山顶,不像上一次爬山时那么艰难。下得山来,到腊左塘,塘(营)房已空无一人。从这里再往回走,道路变得平坦安全,我和张应明四目相对,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让一路护送的四名藏兵返回藏营。在这里,我们俩坐下来,稍作休息,吃了些堪布赠送的奶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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