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味(3)

“打炮了。”丑娃如梦初醒,大声嚷嚷了起来。

随着炮声,一发炮弹落在麦田里,大风卷起尘土与麦秸,扬起十几丈高的烟尘。在弹着后方约六百米处的麦田里一阵骚动。

“这只是漫无目标的试探,连效力射都不是。”炮声并没有惊动狄靖尘,他冷静地吩咐道,“王春发,打出红旗,让弟兄们稳住。”

看来火烧吴庄的确刺痛了吴龙彪。在前兵与蹚将接触之后,急躁的吴龙彪省略了《阵中要务令》中前兵侦察的固定程序,竟然直接向可疑之处开炮,想用几颗炮弹赶走蹚将,或者至少能惊动蹚将以测出具体位置,节省他部署的时间。这可真是大手笔。一枚七五山炮弹造价二三十块大洋,光是打这几炮,就要用掉上百块大洋。狄靖尘心里一阵得意,这炮弹要是用得太凶,省里说不定还会要求吴龙彪作价赔偿。到头来这都算榨他吴龙彪自己的血。

狄靖尘向炮声发源之处眺望,一门山炮放列在通往吴庄的小路左侧。山炮旁隐约可见几个官长模样的人影。狄靖尘怒目圆瞪地说道:“吴龙彪。”

王春发举起红旗,向麦田方向连舞三次,田里的骚动马上静止下来。

在田里骚动之处,有一百多个蹚将紧贴地面,潜伏在饱满待收的小麦田里。蹚将们仅有的七十余杆杂色步枪全部都分配在这支主力部队里。狄靖尘已经为他们编好队,依照巡缉营的编制,14人一棚编成5个棚,分成两排,由李得禄与谢有财分任排长。在分派任务的时候,狄靖尘已经有言在先,他二驾杆指挥作战,全靠几面旗子,见旗如见人。见了红旗,火烧水淹都要趴在原地。谁要是不遵守旗令,破吴龙彪之后一毛钱也不分给他。对蹚将而言,分不到钱比砍头还要难受,这就是最严厉的军令。

“前进!”嘹亮的口令在旷野间回响着。在悠扬的号声中,巡缉营严整雄壮的散兵线开始缓步前进,机关枪组的士兵也扛起机枪支架,挺着胸膛跟在队伍里一起向前进。巡缉营的山炮又是一响,这次的弹着距离蹚将们潜伏的麦田,不过300米了。

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蹚将们慌了,麦田里传出稀稀落落的枪响,惊起田间一大群麻雀。因为缺乏弹药,蹚将们平时不可能进行制式教练,枪法普遍不佳,也不会使用表尺。所以田里虽然响了十几枪,但却只有一个巡缉营的士兵应声倒地。

“表尺三百米突──跪射预备。”蹚将的胡乱放枪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巡缉营的散兵线猛然停住脚步,一排枪口直指蹚将的藏身之处。士兵们熟练地放低身形,利用麦田隐蔽自己。

“放!”在巡缉营的五洋钢前,蹚将几乎没有逃生的机会。蹚将的杂色枪支中最多的还是高龄五十岁以上,打一响填一发子弹的“一响缺”,土造的枪弹里用得还是按照18世纪配方调成的黑火药。在一阵惊慌失措的乱放之后,麦田里白烟袅袅,巡缉营的排枪不可能错过目标。

六十几支步枪同时射击,打出一排弹道一致的子弹。宽达350米的弹幕整齐扫过麦地,雷声般的枪响久久不绝,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丑娃都有点失态,惊得伸出双手将耳朵捂住。

“快速放!”果不出狄靖尘所料。几排枪之后,麦田里的蹚将乱了套,十几个胆小的家伙站起身就往后跑,仍然躺卧在原地的蹚将们也不顾狄靖尘的号令,纷纷向巡缉营的散兵线胡乱开枪。狄靖尘由上而下看得非常清楚,蹚将潜伏的一块麦田里冒出几十柱白烟,继续精确标示出蹚将的藏身之处,吴龙彪与他的几个排长不可能错过如此清晰的目标。

“半面向右──间距四步──前进!”

“半面左──弟兄们走密一点跟老子上!”

此起彼落的口令调动了巡缉营的队形,几位排长的指挥一如操场教练的操典动作般精到。位在左翼的三个棚以整齐的队形半面向右斜行,位在右翼的一个棚开始向左斜行,面对蹚将藏身处的两个棚则依然保持原队形。因为蹚将的位置已经被标定,散兵线不再保持散兵之间彼此相距八步的宽阔阵形,而缩小彼此距离为四步,以加强步枪的火力密度。一条散兵线迅速转成U字形,将蹚将的阵地形成包围态势,稳步前进。

这就是散兵线的奥妙。一线展开的长阵可以将火力平均分摊到整条战线上,构成当面之敌无法闪避的排枪。而在排枪测出敌方主力位置的时候,散兵线又能发挥弹性,因势变化,适时向敌方主力位置作两翼席卷。在机关枪适用于战场之前,散兵线可以说是最完美的步兵战斗队形。不过,散兵线的老战术也只有在机关枪出现以前的战场才能得手。

王春发坚定地挥舞着红旗,要求蹚将固守原地挨打。狄靖尘数着向后跑的人数,一百多个人已经跑了20个。不出狄靖尘所料,这些擅自向后逃跑的蹚将都成了散兵线的绝好射靶,没有人能跑出30步开外。目睹同伴的惨烈下场,麦田里的蹚将们别无选择,只能依照狄靖尘的旗令牢牢贴紧地面,祈祷着狄靖尘创造奇迹。

狄靖尘不能创造奇迹,但是狄靖尘已经料定吴龙彪会为他创造奇迹。

位在散兵线中央的两个棚一阵骚动。6个士兵扛着一挺三十节重机关枪与两个弹药箱,跑到散兵线正中的位置开始架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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