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败亡,破坏立宪共和的最大障碍消除了,中国政治上的各种力量应该团结起来,为尽快制定和通过宪法、建立共和政体而努力。1916年8月后,北京政府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制定宪法和对德宣战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又与段琪瑞、黎元洪的矛盾、国民党与皖系军阀矛盾、研究系与国民党的矛盾交织在一起,从而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局面。掌握北京政府实权的段祺瑞与大总统黎元洪为争夺权利,围绕“参战”问题展开角逐。
在刚刚恢复的国会中,当时两个最大的政党是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和梁启超领导的研究系(进步党演化而成)。由于国民党与进步党在民国初年政见不同,政治立场和态度也有差异,从而两党相互攻击,存在着不少矛盾。张东荪认为,袁世凯败亡后,是制定和通过宪法的绝好机会,也是使中国尽快走上民主轨道的大好时机,所以,他极力主张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与梁启超为首的研究系顾全大局,消除争端,进行合作,为在中国建立立宪共和的民主政体而共同努力。对此,他在晚年作诗说:“我谓机莫失,政野宜重分。孙梁应携手,舆论可一新。彻底商国事,列为若干门。首要为选举,迄来皆非真。倘能易其辙,民治始立根。勿急入枢要,理力俱在群。蓝君(蓝公武)韪此议,游说共朝昏。”
然而,张东荪的主张并不被两党要员重视。在国会中,国民党与研究系议员在制定和通过宪法讨论时又进行无谓的争论,延误了许多良机。随着国会卷入“府院之争”,国会再次被解散,并带来了张勋复辟,致使宪法制定功亏一篑。张东荪痛心疾首,引为毕生可叹之事。他说:“倒袁的时候,我以为这个化除政争的好机会。因为到了那时,无论急进缓进,无论集权分权,无论总统制内阁制,而共同的敌人只是帝制。既有共同的敌人便须有联合的战线。联合战线一经组成,则党争便可化除。久而久之,养成一种联合的习惯或同盟的习惯。不料倒袁以后,各方面所得的教训却正是一个反面。他们不但不认与人合作为必要,却反而以为以前的排斥人家没有彻底。于是大家都想来一个彻底的排斥。”
张勋复辟失败后,段祺瑞掌握北京政府实权,决定对德宣战,编练“参战军”。但段为首的皖系军阀只是借此扩大自己的军事势力,对外只是“宣而不战”,并未派兵赴欧参战。对此,张东荪进行了批评。他坚决主张应该派兵赴欧参战,一方面可以提高中国的国际地位,增强中国军队的战斗力,另一方面可以将北洋军阀的武装力量移向国外,避免内战。对此,他后来追忆说:“我曾持异议,力主是兵援。长函致宗兄(张国淦),力陈诸要端。诚以拥兵者,专为自相残。何以绝固势,驱之国际前。战术与战略,观摩得其全。器械与士气,旧习不再沿。归来成劲旅,非复私人专。军队无分裂,立国乃可言。”张东荪的这个主张并没有为北京政府采纳。
袁世凯帝制败亡后的政局,对张东荪刺激很大。他痛感北京政府政治的腐败和行政上的无能。此时,张东荪虽对政治也产生了厌倦情绪,并开始逐渐将注意力转向文化运动方面,但还是力图对腐败无能的政治加以补救。这样,张东荪经过认真的思考,公开怀疑与批评议会制度,提出了“贤人政治”的主张。
“贤人政治”的思想,张东荪早在民国初年便已经产生,但当时并没有公之于众。“吾人蓄此思想于心者有年”,但直到1916年初,他才在《国本》一文中正式提出。
张东荪认为,中国纯粹采取民主政治,是行不通的,因为人民的智力和道德不能有实质性增加,“吾民无立宪之道德”,在这种情况下,将国家托命于“此辈无立宪道德之庸众之手,则政治前途必不能有进步。”但如果纯粹实行议会政治,也是不行的,因为人民的知识和道德程度仍然不够。议会政治所需要三要素,如选举人互相信任、有冷静头脑、有理性判断等,中国一般民众并不具备。那么,适合中国国情的政治便是“贤人政治”,“吾中华民国之国本当在贤人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