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对袁世凯专制统治的抨击
1914年3月,张东荪在《正谊》上发表《中国共和制度之最后裁判》,对袁世凯假共和之名、行专制之实的做法进行了揭露和批评。他认为,共和实为善良的政体,其善良处在于:国民之文化进步而有自觉心,国民之能力得以自然发展,国民之各种利益得以调和。他尖锐地指出:“共和之弊不在共和而在共和有真伪之判耳。真共和则绝无弊之可言,伪共和其弊固有胜于专制者也。”中国共和的前途决定于是搞真共和还是搞假共和。民智较低,固然易于导致伪共和,但依人类进化的原理,只有提倡教育开发民智,消除伪共和而进于真共和,绝不能由伪共和倒退到专制。
1914年5月,他创办《中华杂志》后,便对袁世凯的反动统治进行了抨击。与丁佛言不同,张东荪对袁世凯较少称颂,其批评言论之激烈,在当时是很突出的。有人说“深度要算丁佛言,激烈当数张东荪。”这是合乎历史事实的。张东荪着力于缩小与限制袁世凯政府的权利。他认为在中央应采用内阁制,缩小和剥夺总统实权;在地方应实行合乎联邦精神的地方制。为此,他于6月便发表了《地方制之终极观》,率先主张采取联邦制精神,实行地方自治制度。面对袁世凯利用国民党与进步党矛盾破坏共和、加强专制统治的企图,张东荪呼吁人们消除政争,停止攻诘,进行自忏,相互宽容,免被野心家利用,并与破坏共和的野心家和官僚进行斗争。为此,他先后发表了《泣血之言》、《自忏》和《匿敌与第三者之责任》,从自己做起,以期消除政争。
对于袁世凯统治下的官僚腐败等,张东荪站在民主共和的立场上,发表了一系列文章,进行猛烈揭露和抨击。
1915年初,张东荪通过民国建立四年来政治上的经验和教训,对于中国的政情有了新的认识,认识到野心家和官僚是危害民国政治进步的最大障碍。他抨击野心家袁世凯及其官僚、政客的反动统治,指出“野心家之存在,决非国家社会之福。国有一人,其国必无幸,其民必多灾。何以言之?野心家与专制不能须臾离者也。国有野心家,必恢复专制。专制之祸,甚于洪水猛兽。”他认为就是“官僚政治”。官僚政治是“万恶之源”,是“野心家发生之基础”也是“制造专制之根由也。”野心家正是利用官僚政治而推行专制统治的。“于官僚政治之上,无不产野心家者,既有野心家以利用其间,无不立变为专制者。”野心家一人“其所以能压民害国者,半由其下官僚之力。而官僚又非求有如是之一人,不足达其素愿。于是敛财虑民,作威作福。”“官僚与所谓野心家及专制者,实有不可须臾离之势也。”所以,野心家与官僚,“殆如食血之虫,身有此虫,必瘠瘦以死,国家有之,未获不亡。”由此,张东荪主张:“一、中国安身立命之道,在尽力充量以防遏野心家,苟不能使之皆归消灭亦必削其大权,迫入正轨。二、中国安身立命之道同时亦在尽力充量排斥官僚而不用,务使官治之范围愈小,民治之范围愈张,民有督视官僚之道。”
在《行政与政治》一文中,张东荪对袁世凯统治下的官僚政治进行了更猛烈抨击。他认为,近辛亥以来政局所以发展到不堪回首的地步,就在于官僚政治在作恶。他说:“吾则以为其盘根错节之处,惟可归罪于官僚政治。”“自政府北移,政党朋兴,顾各政党复不能独立发展,欲求其势力之伸张也,必借重于官僚,于是各政党又皆自杀以去矣。凡此皆足证吾国之社会,官僚政治之社会也;吾国之国家,官僚政治之国家也。今日之一切黑暗,一切腐败,政府之妄为,人民之苦痛,皆自此推演而成。谓今日政府之所为,全建筑于此基础之上,殆无不可。”提出了必须“扑灭官僚政治”的主张:人民自治、以议代政;代表主义,舆论等民意机关;立法、司法来拘束行政而驱入正轨。即“惟在取惟民主义之政治”。“一方以人民自亲政事,是为自治;一方复取代表主义之精神,为之监督。有健全之舆论,以导于前;有充实之司法以救于后,民志既宣,民权亦固;有竞争而不相残,有调剂而无虞诈;凡为一事,避能充情尽量,使社会得其福,国家蒙其利。”如此,方能产生“良行政”。
(三)反对袁世凯复辟帝制
袁世凯在解散国会,颁布《中华民国约法》,破坏了民主共和政体后,中华民国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但袁世凯在取得无上大权后,却走得更远,开始了复辟帝制的罪恶活动。至此,袁世凯假共和、真帝制的反动面目暴露无遗。因此也激起了一度拥袁的进步党人的强烈反对。坚持共和立场、对袁世凯政府猛烈抨击和揭露的张东荪,此时也投入了倒袁的时代洪流中。
1914年12月15日,张东荪在《正谊》上发表《复辟论之评判》。他公开声明:“不佞反对复辟之一人,夫不佞反对复辟固也,特不佞之确信大异于一班之反对复辟论者。”他提出三点供人们商榷:“一、心术与事实不可混同,二、国体与政体不可混同,三、人的罪恶与法的罪恶不可混同。”他认为,“主张复辟者,其心不可问,吾民当相率以排斥之”;若主张共和是由于“苟安往却”,对于腐败现状“不求改良之策”维持现状者,“吾爱国之同胞亦必起而诛之”。国体与政体不同,国体指君主国与民主国,政体为立宪与专制,“存亡强弱之机,不在君主民主,而在立宪专制。”“政府与人民隔绝则国必弱,政府与人民亲接,则国始强,特此接近与隔绝不在国体而在政体。”即“立宪与人民接近,专制与人民隔绝。与民亲,则以民意为政,而民无怨焉;与民远,则以独裁为政,而众心叛矣。”他对主张民主万能者与复辟帝制者各打五十大板:“主张民主为盲目之动作,而主张君主尤为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也。”认为“政府有限制与否,此即立宪与专制相区分之唯一标准也”,他指出,“专制者,私有国家之谓也,立宪者,公有国家之谓也。”由此,他说“吾故敢大言曰:主张复辟者,即主张灭亡中国也;而维持现状的拥护共和者,亦主张灭亡中国者也。”他认为,“无论任何善良之法制,苟无洁白无私之人以运用之,其效必终不可睹也。”虽有良法,而人恶,两良法也无效,“今日政治腐败之原因,未尝不在法,而在人尤居大部分。”他驳斥了那种认为斤斤于恶政来源于法制不善的论调,指出,“主张复辟者,赞成君主制者也,以今日之中央权力言,又何尝不若君主制;各省之巡按,犹前清之督抚,各道之道尹,犹前清之知府,县知事,亦犹知县也。中央之总次长,犹前清之尚侍,俭事参事,亦犹郎中主事等也。夫既等于前清矣,又何为而改为君主制耶?”正因如此,他的结论是:“不佞极端反对复辟者也,然对于今之维持现状的共和论者,亦不敢自堕人格,以为附和。”
1915年夏,《时事新报》载袁世凯致冯国璋专电,中谓“外间遂疑我欲回复帝制,究之,总统制实行又与帝制何异?”张东荪看后颇感刺激,认为袁世凯假共和之名而行帝制之实,是对真正拥护共和者的莫大侮辱,乃作《名实与帝制》,对袁世凯假“共和”、真“帝制”的实质进行了无情揭露。他自白道:“吾平生所最深恶而痛绝者,莫过于恶质而居美名,则其恶为名所掩,而常人不之见,乃为其所欺矣。”今日中国的共和,也是如此。他说:“自改变以来,共和之实质久已亡去,所存者‘共和’二字之空名耳。夫吾人何为辛亥之革命乎,必将曰反对帝制而已,愿今日乃竟行帝制之实,又曷为不反对乎。吾知必曰因共和二字未去耳,此朝三暮四之术也。朝三暮四众狙皆怒,朝四暮三众狙皆喜,名实未戏而喜怒为用,夫外揭共和之空名,而阴行帝政之实际,则又何异居帝王之名,以行独裁政治也。故吾以为质恶者宜用恶名,然后其恶始彰,不致为美名所遮巧避人之耳目,彼若以帝制揭出,不啻告人以前所行全为阴险与专制。三年以来,久为帝政天下之人,遂得而共见浅识之士,亦有所悟吾又安得不用其赞成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