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立宪与共和立场,抨击袁世凯的专制统治(1)

(一)对袁世凯态度的变化

在民国初年,梁启超领导的进步党人的基本立场是拥护袁世凯统治的,他们与袁合作,对袁抱有极大的幻想,希望通过袁世凯,在中国建立理想的共和政体。当然,这种希望与幻想,决不仅仅是梁启超等进步党人。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领导国民党也同样对袁抱过幻想。当时有人在《大公报》上说:“项城者,才足以济变,识足以通时。……其知人不在曾湘乡之下,而得人尤在李合肥之上……顾尤所难者,孙中山则谓其熟有政法经验,以和平手段达到目的;黎宋卿则谓其化干戈而进挹让,大功所在,国人称道不置;黄克强则谓其苦心孤诣,致有今日,其功实不可没。……其雄才大略,真二十世纪中东亚第一等人物矣。”对于这样一位“盖世英才”,人们怎能不寄以厚望呢?事实上,希望在袁世凯的统治下使中国走上建设道路,这是民国初年相当大一部分知识界和实业界人士都曾有过的想法,这个错误与其说是个人的,毋宁说是时代的。

同时,梁启超拥袁的目的,一是欲借助袁世凯旧官僚派的势力,以与由同盟会转化而来的国民党人相竞争并取胜,而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贤人政治”思想,他将袁世凯视为辛亥以后可以维护秩序、完成他所谓的强而善的中央政府的唯一人选,希望通过与袁合作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用梁自己的话说:“当时很有点痴心妄想,想带着袁世凯上政治轨道,为国家做些建设事业。”梁启超拥袁,是为了实现其政治理想和政治目的,与其同流而未合污。

在民国初年,张东荪如梁启超等人一样,对袁世凯也曾抱有极大希望。即使到了1915年袁世凯复辟帝制的企图已昭然若揭时,张东荪也还有“迫之使入正轨”的想法。只是由于他没有直接“干政治”,所以,并没有像梁启超等人那样走得那么远。同时,他虽然对革命党人采取排斥态度,但始终保持一个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爱国与报国之心。

1913年春,张东荪之兄张孟劬作《春感》,其中有云:“眼昏四海仍兵气,心似孤云为底忙……看花已恨春无主,止酒宁闻醉有乡;如此沧江坚一卧,何须季主卜行藏。”态度消极,对袁世凯统治十分悲观。而张东荪在《和孟劬兄春感》中,挥笔对曰:“栏前烟树孤鸿远,门外花枝乳燕忙……朔方云气方成阵,人世羁愁漫有乡;但问遗编今在否,休怜吾道已深藏。”这显明地表示了张东荪对袁世凯的统治抱有极大的希望。

尽管张东荪对袁世凯抱有极大的希望,但他也并没有因此停止对袁世凯政府的批评和抨击,这较典型地反映在对待“二次革命”的态度上。对国民党发动的“二次革命”,张东荪持反对态度,指责“乱党之罪,擢发难数”,并谩骂国民党人有“狼子野心”。但他作《乱后之经营》一文,主要是对袁世凯统治表示强烈不满,并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和忠告。

张东荪认为造成“二次革命”的最重要原因,在于政府方面“用人不当,致受人以攻击之资”;“用金钱政策买收伟人,孰知狼子野心,反为其利用”。在于政党方面“大多数为官僚所利用,”“时发其作官热,引起一班激烈者之恶感”。在于军队方面,上自政府,下至军官,“均提倡金钱主义,一般军人只知金钱,不知纪律,不知服从。”所以,他认为治疗之法,最重要者在于“政府当反躬自责,一改其金钱万能之迷信。亲君子远小人,以避物议。”否则,难保不再发生革命。同时,必须对全国军队进行整编,经过详细调查,以定存留;然后,规定全国军事区域,军队数目及分配。

1913年秋,《中华民国宪法草案》公布后,袁世凯极力反对,藐视法律,他所怂恿的一批官僚政客也群起反对,甚至出现了变更国体的言论。这种现象引起了张东荪等人的警惕和批评。他在《法治国论》中提出,要防止野心家利用法制不严,恢复帝制。他认为国家各机关行动必须以法律为准绳,如果法制不严,全侍人治,“或有野心之枭雄,窥窬其间,以逞其私,则帝制之恢复必在立谈倾耳。”他警告人们说:“国体一度既立,则断不宜仍使之漂摇不定。”“国体非可轻易变更,变更则小之国家损失元气,大之顷刻亡国。”认为“今日之中国决不得再有变更国体之举。”对那些主张复活君主专制的主张给予迎头痛击。

1914年1月,袁世凯国会解散,成立所谓“约法会议”,“政治会议”,制定宪法。随后,熊希龄、梁启超等人组织的“第一流人才”内阁也在袁世凯压迫下倒台。这些对张东荪的思想产生了较大刺激。他经过短暂的疑虑后,便敏感地察觉到袁世凯有破坏共和、实行专制的野心,于是,他发表《约法会议之商榷》,对政治会议、约法会议进行批评,对袁世凯违反法制,破坏共和的行为进行激烈的抨击。1914年5月,他专门从上海到北京,会晤丁佛言等人,除了商讨创办《中华杂志》事宜外,他们重点交换了对政局的意见。这次赴京,对张东荪思想影响很大,他对袁世凯政府政治腐败、官僚平庸的状况有了体会,同时,更重要的是他真正看到了袁世凯专制的野心,基本打消了对袁世凯所抱的幻想,开始为中国共和的前途担忧。应该说,与大多数进步党人相比,张东荪对袁世凯本质的认识还是比较早的。在京所吟的一诗中,他发出了“西山怪底多峥嵘,看尽人间更不平”的感叹;也出现了“我欲渔樵相伴老,人间无复重贻忧”的消极情绪。但抱定“百年兴废属吾曹”的张东荪,并没有真正地悲观与消沉,而是积极努力,加以预防和抵制。所以,此后,张东荪过多考虑的是如何对付像袁世凯这样的野心家专权,如何铲除腐败的官僚政治两大问题。他所提出的“法治国论”、“对抗论”,主张实行“内阁制”、“地方制”、“多数政治”、“社会与政治分离”等等,其出发点均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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