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父亲关心我们成长(3)

我转业到了青岛园林局,园林局的一片坟山,计划改造成植物园,要迁三千个坟。我是技术员,加上另一个技术员,又招了一批工人,都是贫民子弟,和民政局派来的盲流一起干。每天满处转着捡骨头,我负责给尸骨草袋挂标号,干了一年,得到群众认可。1983年局党委书记找到我说,你父亲的文件下来了,恢复党籍。随后我被任命为植物园党支部书记。年底干部“年轻化、知识化、革命化”,又把我“化”上了,当了园林局副书记。刚干一年,又提到青岛市纪委副书记工作岗位。但我还是愿意干技术工作,几经周折,终于回归了农业技术口,我认为可以替父亲实现他年轻时的愿望了。

每每想起我们的父亲,我在崇敬和自豪的同时,心中时时感到内疚和心痛。

父亲在“文革”中的经历非常特殊,经历了几起几落。还被“永远开除党籍”彻底打倒过。父亲晚年曾写道:“马克思主义对我的影响方式,并不是一个观念横空出世,在我接受马克思主义,走向革命道路以前,头脑中曾有过这么多的各式各样的知识,我是在接触正面的、反面的、唯物的、唯心的等知识的过程中,在摸索、比较中走上革命道路的。”“先哲们,包括孔子,孟子,庄子,包括苏格拉底,柏拉图,包括释迦牟尼,他们实际上都在考虑一个人如何能够幸福的问题,而信仰马克思的我们思考和关注的,是所有人如何能够幸福的问题,我们的信仰中不包含为一己的‘得’‘失’而戚戚”。正是这样的信仰,他对个人的得失看得非常淡,始终乐观,向上,从容,坦荡,晚年他曾笑谈说:我是来自于民,归之于民。

父亲在政治的大是大非上,态度十分坚定明朗。1966年北大的一次群众大会,江青在台上发难,大声责问父亲,父亲刚要争辩,江青嚷道,今天不和你说了,以后找你算账!父亲接着说“我是随叫随到,奉陪到底”,声音不温不火,态度不卑不亢地顶撞了江青。江青记恨在心,直到1971年华北会议上,江青恨恨地对父亲说“你不是要奉陪到底吗?我今天就要和你奉陪到底!看你低头不低头”。

1970年九届二中全会(也称庐山会议)及1971年的华北会议。那时,家里孩子们都走了,北京只剩下表妹小宁。她16岁,父母上干校,家里也只有她一人。小宁回忆道:我每个星期都来看他们。姨父被监管,表面上看不出,他没有长吁短叹,照样打拳,洗凉水澡,进书房。几点起床,几点吃早饭,生活仍旧非常规律。但看得出姨父的心非常沉重,他在院子里走,从会客室走向书房,步子很急,什么也不说,大姨问,他也不回答。父亲当时心情很苦闷,但我们子女都不在身旁,不能替父亲分忧,当然也分不了忧。

1987年,石家庄解放40周年庆典,邀请了父亲这位“老石家庄”参加,父亲的革命生涯中,石家庄是个很重要的地方:1937年1月,父亲由北平调石家庄任中共直中特委书记,又任平汉省委宣传部长;10月上旬,在石家庄遭到日本飞机第三次轰炸后,领着平汉省委的同志撤离石家庄,到阳泉与129师的刘伯承师长、张浩政委汇合,开始了太行革命根据地的开创并长期担任太行区党委书记。“文革”中第二次被解放,又任河北省革委会主任,其间确定了石家庄取代保定作河北省省会。可是这次40周年庆典却把他放在主席台后排的边上,论年龄、论资历,论与石家庄的渊源,在场的许多老同志都觉得别扭,但父亲处之泰然,看不出任何的不高兴,不自然。过后我们表示不满,他却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说:他很欣赏一句话:“人不可只关心自己在社会上的地位,应多关心自己在宇宙中的地位”。父亲考虑的和我们的世俗想法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父亲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他也有未竟的事,也可能有一些遗憾,历史总是这样。

我们思念父亲,他的精神永远留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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