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从马赛回到伦敦,已是3月20日,于是开始正常的学习。他进入伦敦大学研究院,师从史培曼(Spearman)教授研究实验心理学,同时选修本科的课程,主要选修了物理学、化学和数学等自然科学的课程。
关于在伦敦大学初期的学习情况,傅斯年1920年8月在写给胡适的信中有所叙述:
我到伦敦后,于University College(大学学院)听讲一学期,现在已入暑假,以后当专致力于心理学,以此终身,倒也有趣. .我的本意,想入理科第一学年,Spearman(史培曼)不劝我这样,所以现在一面做Post-graduatework(研究生功课),一面再于 Under-graduate(大学本科)之科目中选些听讲。近中温习化学、物理学、数学等,兴味很浓,回想在北大时六年,一误于预科一部,再误于文科国文门,言之可叹。此后学心理学大约偏重于Biological(生物学的)一派与讲Freudian Psycho-anlysis(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之一派。下学年所习科目半在理科,半在医科。斯年此中对于求学计划比前所定又稍有变更。总之,年限增长,范围缩小,哲学诸科概不曾选习。我想若不于自然或社会科学有一二种知道个大略,有些小根基,先去学哲学定无着落。近来很不想做文章,一来读书之性浓,作文之兴便暴减;二来于科学上有些兴味,望空而谈的文章便觉得自惭了;三来途中心境思想觉得比以前复杂,研究的态度稍多些,便不大敢说冒失话;四来近来觉得心里边extroversion (外向)的趋向锐减,而introversion(内向)之趋势大增,在此不免有些懒的地方。[1]
傅斯年除努力学习实验心理学和选修自然科学的课程外,对英国的文学、史学、政治学等也有兴趣,因而进行了广泛的涉猎,据他的朋友回忆,萧伯纳的剧作品,他几乎每本都读过。
1923年9月,傅斯年离开伦敦大学,来到德国柏林大学继续留学。之所以由英国赴德,主要有两个因素:一是受柏林大学里两种学术空气的影响,即物理学和语言文字比较考据学。物理学方面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勃朗克的量子论,当时都是轰动一时的学说;语言文字比较考据学,是柏林大学传统的、久负盛名的学科。二是受柏林的朋友们如陈寅恪、俞大维等人的影响。当时柏林大学的中国留学生甚多,其中许多是傅斯年的同学好友。傅斯年到柏林大学后,仍如在英国一样,除一面听相对论,一面听比较语言学外,还选学了地质学、经济学等课程。傅斯年为什么留学期间广泛涉猎,不专重一个方面,分析起来有以下几个原因。
[1] 欧阳哲生主编:《傅斯年全集》第7卷,第12~13页。
其一,时代的责任感。傅斯年的青年时代正是中国社会黑暗,民族危机严重的时期,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的使命就是推翻中国腐败的封建专制制度,驱逐帝国主义的侵略势力,改革中国政治,完善社会制度,把中国建成独立、富强的国家。为此他们必须吸收各国文化的精华,学习各种进步的知识,从整体上了解各国科学技术发展状况。同时,他们到西方后所目睹的社会现实,也促使他们深入了解各国的基本情况。他们到达的欧美各国,正好是一战后的恢复时期,不论战胜国还是战败国,都在组织和领导人们采取有力措施医治战争创伤,恢复经济。虽然各国政治制度不同,但在领导国家建设、发展科学技术、重视学术研究、发展新兴学科等许多方面都卓有成效。这批出国留学的中国青年知识分子,出国前了解的中国社会与此大不相同,他们所目睹的中国现实是:国家各级政权都已腐败到极点,统治者抱着封建专制统治的僵尸不放,极力维持统治者特权,不思改革,为了维护其腐朽统治,各地军阀争取不同的帝国主义作靠山,相互厮杀,争权夺利,为建立各人的独裁统治而不择手段;各帝国主义则寻找自己的代理人,以便攫取更多的利益。国家四分五裂,濒临危亡,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两相比较,自然促使这批青年知识分子深入思考,学习各种有用的知识,以寻求医国救民的途径。正如当时人的评论:这段期间在欧陆负笈求学的民初中国知识分子,亲眼目睹了欧洲在一次大战过后的满目疮痍,以及战后各国的整建与复原所做的努力,再想起远在万里以外的苦难祖国,正遭逢国内外变局的摧残!因此而激起了一股豪气干云的情操。要“究天人之际”,要“通古今之变”,要“成一家之言”的呐喊声响彻云霄。当时,在欧陆时常往来的一批浮云游子,包括了傅斯年、陈寅恪、俞大维、罗家伦、毛子水、赵元任等,这些人日后学成归来,大多数都成了中国现代史里具有举足轻重力量的“秀异分子”。[1]可以说他们勤奋攻读,兼收并蓄,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救国,以实现自己最高的人生价值。
[1] 《中国的蟋蟀傅斯年》,《傅孟真传记资料》(一),(台)天一出版社1979年版,第5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