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奠基
胡适曾在给别人的信中,议论人思想能力形成的原因。他说:“中国的旧式教育既不能教人做事的能力,更不能教人做人的道德。….…做人的本领不全是学校教员能教给学生的,它的来源最广,从母亲、奶妈、仆役….…到整个社会——当然也包括学校——都是训练做人的场所。在那个广大的‘做人训练所’里,家庭占的成分最大,因为‘三岁定八十’是不磨的名言。”[2]胡适在这里强调的是人一生的思想、知识和能力是在少年时期奠基,外来的影响除学校外,主要是家庭和社会。考察傅斯年一生所受的教育和人格锻炼,主要分两个时期,即以13岁为界,13岁以前生活在家乡,主要是学习以五经四书为主的传统文化知识,其人格培养与锻炼主要是家庭和传统社会的各个方面。
(一)私塾与学堂
傅斯年幼年是在家庭完全衰败又屡遭变故中度过的。尤其是9岁时父亲去世,一家老弱失去了唯一的壮年亲人,也断绝了主要的经济来源,其生活更加窘迫。这种变故对傅斯年心理上有影响,但对其日常生活影响并不显著,经济生活方面的重荷都由祖父和母亲苦苦支撑,他本人仍在亲人和塾师的督责下,一天到晚苦读诗书,死背儒家经传典籍。这个时期奠定了他少年时期传统国学的功底,以致他成年从事教育和学术研究,对古代典籍的熟悉几乎使所有学生和同事惊羡不已。傅斯年的少年时期正是中国社会剧烈的变化时期,这种变化影响了他的生活环境和人生趋向。
[2] 胡适致叶英信,《胡适来往书信选》(上),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307页。
1901年,在戊戌变法的热浪中,清光绪帝下诏改科举、废八股。9月,清政府又下令各州府设立中学堂,各县设小学堂,实行新式教育,这在当时无疑是教育制度改革的一项重大举措。然而此举在偏僻落后地区很难立刻发生影响。聊城虽是东昌府治,诏令初下时,城内的府学、私塾中的生徒们,依然在那里读经书,学作八股文,整天“子曰”、“诗云”地背诵儒家经典。傅斯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熟读了十三经,奠定了其传统国学的基础。建立新学堂、废除科举制在当时是时代潮流,如春风总有一天要吹遍大地,东昌府和聊城县势必受其影响。不久,原启文书院便改为府立中学堂,摄西书院改为高等小学堂,原来的考院改为初级师范小学堂。1905年春,傅淦顺应时代风尚,把傅斯年送入东昌府立高等小学堂读书。当时的小学堂虽设算术、地理等新课程,但未完全摆脱传统,照常要读经传、诸子之书。傅斯年曾追忆说:“清未改革教育….…当时竟移书院中之科目,即旧新各式八股于学堂。”即便如此,傅淦仍担心傅斯年入“洋学堂”学不到真学问,继续坚持在课余时间督导傅斯年学习儒家经典。对于当时学堂学习的内容,傅斯年后来回忆说:“清末,一面在那里办新学,一面在那里读经,更因今文为‘康梁逆党’,不得用,读经乃令与现物隔开。上者剽窃乾嘉,下者死守高头讲章,一如八股时,那时学堂读经的笑话真正成千成万。少年学生上此课时,如做梦一般。”[1]
由是观之,傅斯年虽然读了几年高等小学堂,但所学的内容并没有摆脱传统国学的窠臼,只是接受了很少一点近代科学知识而已。
就目前所得资料来看,傅斯年从5岁入私塾,到他13岁离开聊城,这8年间,不论是在私塾还是在府立高等小学堂,他始终是同学中年龄最小的学生,学习成绩却总是最好。传统的说法总归结为他天生异质,禀赋聪慧,实际并非完全如此,更重要的原因还有两个:
其一,勤奋好学。他能集中精力于学业之中,对其所学,必求正解,自幼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平时读书,凡遇到不识的字,不懂的词,难解的句子,总是要问个明白,有时教师不在身边,他便记下来,有机会时请教教师或祖父。遇到问题,若身边无纸,年幼的他便信手写在手上、臂上乃至大腿、肚皮上,久而久之,养成了这种“记笔记”的习惯,因此,他的衣服往往被弄得墨迹斑斑,母亲为他洗衣时,颇费气力。这是其母晚年常向人们说起的趣事,傅斯年学习的刻苦认真从中可略见一斑。
其二,良好的学习环境。傅斯年家庭虽然完全破落,生活困难,但是他的祖父和母亲宁肯自己艰辛操持,也不把生活的重荷让孩子承担,只希望他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所以家虽贫寒,其学却无太大经济压力。在学习上,其祖父督导,严而不苛,诲而不倦。上学之余他可以在深宅大院里安静地读书、习字。这种良好的环境是他学好课业的必要条件。
[1] 傅斯年:《论学校读经》,《傅斯年全集》第6册,(台)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0年版,第55页。